古有伍子胥一夜白头过韶关，今有我凌凌发一夜熬成黑眼圈，碎花姑娘坐在餐桌前问我怎么回事的时候，我龇牙咧嘴地笑了笑，问她，像不像大熊猫？
“什么意思？”
“我在体验生命的珍贵，珍贵的大熊猫！”
“你可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能让你睡不着觉的事情……除非是你房间里有个女人，但这个女人却不让你碰！哈哈！”
碎花姑娘一边吃一边大笑，再瞅一眼她旁边的“老丈人”，竟也在摇头晃脑地嘲笑。
我摇头道：“比女人不让碰还令人抓耳挠腮！”
“哟，说来听听！”碎花姑娘来了兴致。
“老丈人”低着头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只有四个字：自己掂量着办吧！
“好，我说给你听，但就说一遍！”
“你得大点儿声音，要不像蚊子一样哼哼谁听得见！”
“放心，保证使出吃你奶……使出吃奶的劲儿！”
哎呀，守着“老丈人”可不能胡说，他女儿可比他一生的名誉和财富重要。
我抓起一只鸡腿，狠狠塞进嘴里，只剩一只鸡爪悬在半空，这嘴里塞的，但凡能再塞小半根火腿肠，都算我输。
“凌凌发，你这是……”
我义正言辞道：“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听完，碎花姑娘一脸茫然。
“你……你他妈的说了个屁吗？”然后一把把鸡腿给我拽了出来，“重说！”
我摆手道：“说好了，只说一次！”
“哼，瞧你那点儿出息！”
我心里一群草泥马扬长而过，我嗯嗯的啥能让你听出来？让你听出来我说的是“我说……你爸爸就是那个导致中国文物流失的文物贩子”？
碎花姑娘知道我不着调儿，也就懒得再搭理我，“老丈人”冷冷一笑，吃着盘里的蛋炒饭，不屑之感溢于言表。
从这顿早饭开始，我像变了个人，我变成了一个哲学家，一个思考者，一个思考的哲学家：“老丈人”貌似给了我两条路，一条富丽堂皇之路，此乃生路，一条死路，但这条生路真的能让我逃出生天，身后还背着一袋子的美金吗？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让一个人保守秘密的方式只有一种，就是让他消失。
“老丈人”难道就不怕我前脚带着他给的钱刚走，后脚我就跑我大中华的大使馆举报了他？
何况我还有国家文物局那边的关系，没想起这茬来的群众百姓可以去前面翻阅翻阅，是有精彩记载的。
再说“老丈人”这个人，毫无疑问的老江湖、老狐狸、老疙瘩，在我面前暴露纹身就够他后悔的了，他可能做出第二件让他有可能后悔的事情吗？
那位可能说了，不是还有碎花姑娘吗？
唉，太低估“老丈人”的冷血了，我真的有那么一天，碎花姑娘也就痛哭那么几天，我俩啥关系啊？
上过床的男女之间都能变回纯友谊，何况我俩都没在同一张床上睡过。
综上所述，为了稳妥起见，“老丈人”除掉我的可能性极大，手段无非是葬身大海，或者上岸后死于非命，他之所以貌似给我一条生路，有可能是在稳住我，让他有时间思考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对我下手。
所以……我心凉了，拔凉拔凉的，当然，也不是没有破除之法，除非我与碎花姑娘形影不离，吃饭睡觉拉屎尿尿都要在一块儿，让他爸没法对我下手。
这……可能吗？
我嘴里舔着粗硬的烤肠，呆望着咀嚼粗硬烤肠的碎花姑娘，随着汤汁在她嘴里流出，一个脑瓜崩也在我的脑海打响。
清脆悦耳！
我没控制住自己，拍案而起：“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啊！”
突如其来的举动把碎花姑娘和“老丈人”吓了一跳，“老丈人”刚到嘴边的豆浆都洒进了裤裆里。
“有病啊？什么没想到！”
碎花姑娘责问道。
我左右看了看，立马意识到自己失礼了。
“哦，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想到大米饭加汤汁也挺好吃！”
说罢，我将一大勺子西红柿鸡蛋汤放进大米饭碗里。
碎花姑娘不耐烦道：“大早晨别抽风，有病早点儿治，一惊一乍、胡说八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要你命呢！”
嗯？
大小姐，你说对了，要我命的就是你老爹！
碎花姑娘又简单吃了两口，扬长而去，她说今天是钓鱼的好天气，再不下手，明天下午就上岸了。
碎花姑娘走后，椭圆形餐桌上就剩我和“老丈人”了，与对方总是坦然处之不同，在人家的地盘，我感到异常窘迫。
唉，往事种种，为什么我总是在别人家的地盘威胁别人呢？
“考虑的怎么样了？”
“老丈人”将一颗鸡蛋一切两半，这个人有个讲究，吃鸡蛋只吃蛋切不吃蛋黄，你看，这就是家里有条件的铁证啊，但凡普通老百姓这么做，那只有一种情况，吃饱了撑的，下顿再吃蛋黄。
半颗腰子嚼在嘴里，膻味儿在我嘴里飘来荡去，我慢条斯理、假装镇定道：“叔，我不会满世界告你的状的，那也不是我的目的，你只要安慰住你女儿就行，你知道她的脾气。”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通常这样问的人其实已经听明白其中的意思了，不过是给对方一个后悔改嘴的机会。
“我是说……我只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你的女儿，不会告诉其他人，她是你的女儿，应该会站在你这儿一边！”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一只半杯红酒的高脚杯摔在了我面前，一些玻璃渣从我脸皮擦肩而过。
“老丈人”怒不可遏，眼神犀利地盯着我，恨不得要用眼神把我分尸。
我只能假装一只小绵羊，低头不语，用叉子在盘子里划拉一圈又一圈。
“我的女儿，你知道他在我世界里的份量吗？”
这不废话嘛，我不知道她的份量能拿出来要挟你啊！
但我还是继续沉默。
“她比全世界都重要！你如果把那件事告诉她，你会毁了我们所有的感情，你知道她对那个生意人有多憎恨吗？”
我还是沉默不语，大爷的，那个生意人不就是你自己？你这属于自作自受！
“老丈人”闭上眼，长叹一口气，扯起酒瓶猛灌两口。
“年轻人，你不是第一个威胁我的人，但那些威胁我的人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你现在就可以跑出去，告诉我女儿一切，然后我会让人把你扔进海里。”
我不再保持沉默：“如果我在船上突然蒸发，就算我什么都不告诉你女儿，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老丈人”双拳紧握，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赶紧下台阶道：“叔，与其鱼死网破，不如相互成全，我严守这个秘密到百年之后带进棺材，你也做一点儿事情，哪怕是为你之前所做的事担一些责任呢！”
“老丈人”掷地有声道：“你是在给我提意见？”
“不敢不敢，只是不成熟的小建议！”
“要我做什么？”
我看到了一丝希望，赶紧热脸贴冷屁股：“叔，你可以成立一个公益性质的文物志愿基金，专门负责把流失海外的文物志愿捐献或者平价卖给国家，你看，一个光辉伟大屹立不倒热爱祖国的华人华侨形象这不就起来了吗？我想好了，您看，叔，尽管这一行水深王八多，但您在这一行儿是妥妥的巨龟啊，你这方面的资源能力和内幕，干这个基金太合适了，如果您对自己的过往有些许的愧疚，有了志愿基金就不一样了，您也算是弥补年轻时曾犯下的过失，理所当然的可以放自己一马，何况，追讨文物一直是您女儿的愿望，这您是知道的，您如果把这个想法告诉您的女儿，她肯定举双手赞成，这父亲的榜样不就也树立起来了！叔，一箭三雕啊！”
“老丈人”瞥我一眼，嗤之以鼻。
“哼！你小算盘怎么打的我还看不出来吗？你不就是想让我把大半辈子买卖文物挣得钱给掏出来吗？简单来说，就是钱怎么来的，再怎么回去。”
我能这么赤裸裸的说吗？我不得拐弯抹角，说的和花儿似的啊！
“叔，声名在外啊，我不是想让你一穷二白，这个基金您打算掏多少钱您自己做主，而且钱撒出去，名誉回来了，谁听见你的名字不得竖大拇指！”
“老丈人”再一次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神复杂，看地我心里直发毛。
“年轻人，我小看你了！”
这个时候，我一句话也不能让它掉在地上。
“哎，叔，小侄儿承受不了，我这两天一直在盘算，如果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为什么我们不试一试呢？”
“好，明天晚些时候船就能靠岸了，到时候我们详谈。”
“不！”我干脆道，“叔，我希望这件事在我们靠岸之前就能有个结果。”
“老丈人”缓缓道：“不着急！”
我坦白道：“船一靠岸，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不如当着您女儿的面，把许诺的事情摆明了。”
“你倒是很小心！”“老丈人”依靠在椅子上，开始闭目养神、沉默不语，毕竟是割肉的事，思绪万千是理所当然！
我则候在旁边，听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