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断生活费的真相
季青浅踌躇。
她感觉问太多并不是太好。
但又觉得现在是最适合询问的时机。
她看得出来，这次阿北妈妈喊她来厕所就是为了谈话，那自己向她提问也是在情理之中。
于是，她深吸了口气，调整一下心态，终于开口：
“那你，为什么要停阿北的学费跟生活费？”
从这一方面来看，这个陆女士应该是一个相当冷漠的人才对。
但是她对于小学姐的做法，却又是异常的有温度。
简直就是两个相反的对立面。
面对着季青浅的质问，陆朝夕轻轻眯了眯眼。
季青浅强行把差点脱口而出的那句“不想回答也可以不说”给咽了回去。
她通常看着陆朝夕女士。
陆女士心淡，而季女侠面冷。
两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又有一种擦出电光火花的感觉——来者不善，双方都是如此。
陆朝夕有思考，但思考的时间极短。
她反问：“陆以北是怎么跟你说的？”
季青浅想了下，挺复杂的：“他说是你知道他不想出国，但故意想让他出国念书，他拒绝，因此断了他的生活费。”
陆朝夕：“他就这么告诉你的？”
季青浅点点头。
陆朝夕忽然失笑，只有短短的一个瞬间，不知道是因为诧异还是嘲讽。
她收敛了笑容后，又说道：
“这是表象。”
季青浅：“……嗯？”
“至于真相，他应该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想承认——或者说是，没办法说服自己承认而已。”
陆女士又思考了下，继续冷静的说道：
“我能看出来，你很想跟陆以北在一起。”
“你很紧张，但还是愿意跟我私聊，还如此坚持刨根问底。这些都能证明。”
“而陆以北也去了你家，种种迹象都表明你们会相处很久。”
“以防万一，我就将真相告诉你。”
“——以及，现在告诉你，也最有效率。”
于季青浅的注视中，陆女士一字一句的说道：
“真相就是，在我的未来规划中，没有他。”
季青浅：…
“或者说是，我的未来规划当中，‘儿子’的占比很小很小，可以忽略不计。”
“我承认，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说的残忍点，就是陆以北的诞生就是一个意外——他出生于我的事业上升期，甚至于他出生后，我就没有陪伴过他多久。”
“他出生的时候，我跟他爸爸都很年轻。不仅是我，他爸爸的事业也是在上升期，所以一开始，我都没想生下他。”
“但是爷爷奶奶想要孙子，他爸爸也坚持。”
“他从小就是由他爸，跟爷爷奶奶带大，所幸陪在他身边的人都很好。”
“我想，既然陆以北向你提过我，那你也肯定知道他爸事儿——在陆以北的人生里，他爸的比重远比我要大。”
说到这里，陆朝夕奇妙的停顿了下。
而季青浅沉默。
陆朝夕说的是对的。
阿北会提他跟爸爸以前玩的东西、带他去过的地方，但陆女士总是缺席。
“事实上，在他出生的时候，我曾经劝过我丈夫，也就是陆以北的爸爸，让他不用放弃记者的工作。陆以北让爷爷奶奶带着也是一样。”
“他爸爸刚开始的确依旧做着如旧的记者工作，但是当陆以北大抵开始懂事以后，他就辞职了。”
“‘父母会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扮演很重要的角色’——他是这么说的。”
“那段时间里他爸大抵都是待在潮城或是杭城，直到他念高中，他爸才又找到自己的目标，开始现在的工作。”
“你应该知道他爸现在在做什么吧？”
季青浅嗯了声后，陆朝夕也跟着点点头：
“自媒体，拍人文纪录片——这一行其实很难办。特别是以他爸的高标准来说，现在勉强能达到收支平衡。”
“可流量的事情谁都说不准。就算现在爆火，以后也可能会一败涂地。”
“我跟他爸考虑过对策。”
“唯一稳妥的方案，就是改行。”
“我们毕竟都是这把年纪，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陆以北上高中，而现在又已经大学。”
“也是该为了孩子考虑的时候，以他爸的能力，就算改行，也能做出成绩。”
“但是那样的话，他爸又要放弃他喜欢的职业。因此我才会说，陆以北的出生就是个意外——”
“可要是持续干一行，风险不可避免。”
“再三衡量之下，我还是说服了他爸，希望他还是能坚持自己的人生。”
“至于陆以北，则让他率先进入家里破产的模式。”
“至少，能在大学时期就赚到钱的人，之后再差也不会饿死。”
是孩子的未来，与自己人生之间的抉择。
大多数的父母都会选择“孩子的未来”，毕竟孩子是他们带到世上，必须尽责。
但正如陆朝夕说的那样。
陆以北是本不该出现在世上的“意外”，她也承认她是不负责的失格母亲。
她选择了自己、与自己丈夫人生。
在未来的规划里，只给自己的儿子留了一块很小很小的地方。
——你自己的未来，自己去抉择吧。
残酷、并且冷血。
陆朝夕年轻时，也站在过人生的岔路口。
在与父亲陆铭的对峙下，她选择了自己该走的道路，依靠着自己创造了属于她自己的未来。
可陆以北不一样。
他被迫选择这条路的。
在季青浅的沉默下，陆朝夕淡淡问道：
“所以，你听懂了吗？”
季青浅点点头。
陆朝夕嗯了声：“懂了就好。我能看出来你不喜欢我，而你不喜欢我也是正常的，你喜欢陆以北就行。”
听完陆朝夕陈述完的季青浅有些恍惚，她只是喔了一声。
同时又想起阿北说的话。
——“我妈就喜欢一样东西。”
——“我爸。”
——“很多时候我都感觉不到她喜欢我。”
她当时还以为是阿北为了安慰她而说的话。
没想到，是血淋淋的真相。
“…………我还有个问题。”季青浅说。
大约是见少女听得认真，中间也没有任何插嘴的行为，陆朝夕的口吻略微温和了些：
“问吧。”
“既然这样，您为什么还要用选择大学的事情作为借口？”
假若自私的话，应该把想法直接告诉给阿北才对。
陆朝夕少见的失语。
…
陆以北无趣的托着腮，朝后望了望。
又慵懒的伸了个懒腰。
他还是不见陆女士跟季女侠归来的身影——不是，聊什么呢，这么起劲儿。
陆以北又无聊的托腮，另一只手则是无趣的敲打着桌子。
他好像都已经大半年没见过陆女士…貌似又瘦了点，有在好好吃饭吗她，之后让闲哥好好说说她。
闲哥指的是陆以北的老父亲。
他现在在国外，难得回来一趟，快要比许澈还要罕见了。
两年前，陆以北过十八岁生日，高考完了以后填写志愿，即将升入带学的那个暑假。
老父亲来找他谈话，口吻百无聊赖：
“喂陆以北——”
“嘛呢牧闲。”
“大学决定上哪儿吗？”
“江大呗。”
“我跟你妈合计了下，决定还是让你出国。”
“——哈？哪儿？我刚骂完许澈罕见…”
“新德里。”
“新德里是哪儿…我想想……草！人许澈好歹去的是洛杉矶！洛城！我他妈跑去恒河喝水啊？？神经病吧！？”
然后就是争吵、谈判、再争吵、再谈判。
直到陆女士加入了战局，就一句话：
“不想去就滚出去，学费跟生活费自己想办法。”
“滚出去就滚出去！还真当没你们我活不下去啊！！”
现在再回忆起来，这一切都那么的稀奇古怪。
在此之前，家里人从来没有跟他讲过关于出国的事情。
而提完以后，闲哥的工作也愈发的繁忙起来——陆以北没出国，而他的老父亲就没怎么回过国…
陆以北因此推测。
这一切都他妈的是局——不对，应该说，都是他妈的局。
为的就是断他的生活费，让他自力更生。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看看闲哥的工作状态变化，陆以北就明白了。
其实陆以北早就想通了他妈设这个局的原因。
事实上，陆女士压根就不用想的那么复杂，但凡她乐意坐下来跟陆以北聊一聊。
陆以北也会双手双脚的支持他的老父亲去做自己喜欢的工作。
——四十岁的老同志，正是出去闯的年纪。
——再说了，他也相信他闲哥的能力。
——陆以北还是有点想当富二代的。
但是当儿子的只要摆烂就行了，作为父母，考虑的事情可就多了。
什么为人父母的责任啊。
什么孩子的未来啊。
——这些。
有舍才有得，陆以北为了父亲、以及成为富二代的梦想，他乐意舍。
至于陆女士，肯定明白陆以北的想法。
这跟母子默契没有半毛钱关系，陆以北觉得他跟他妈就没这玩意儿。
单纯就是作为大律师，她要是连个小屁孩的想法都看不穿，那她的职业生涯就难了。
可就算这样，陆女士还是选择跟陆以北大吵一架。
有两个原因，第一，陆女士作为律师，吵架也许是她的职业病。
第二个原因，倒是不值一提，无足轻重。
——甚至陆以北本来都没想到这个第二个原因。
——是在青浅家里，跟季叔喝酒的那晚，与他的聊天，听他为人父母的心声后，陆以北也有了些许感悟。
可能是因为。
如果坐下来好好聊聊，陆以北说出他乐意舍的话。
那陆女士可能就不舍得了。
这场抉择，最难的不是陆以北，而是陆朝夕女士说服自己的那一关。
“…不过，她最后选择狠心把我扔出来，让闲哥去干他想干的事，果然在她心里，儿子还是不如老公。”陆以北叹气。
他往另一侧瞧了瞧。
终于出来了。
只是陆朝夕的脸色略微有点难看。
陆以北：“…咋了这是？”
季青浅刚欲说话。
陆朝夕瞥了她一眼，她就住嘴了。
陆以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