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运旺将酒碗礅在桌上，洒了满桌子满炕。
刘运长脸一抽抽，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
说自己不用念，也可以赚大钱？说出去大哥根本不会信。
说自己家里穷，不想浪费钱？
看着刘运旺愤怒的眼神，刘运长支吾了半天道：“咱家这条件，你也该娶媳妇了，我大了，可以自立了。”
本来还要爆发的刘运旺，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憋了回去，眼眶唰的就红了。
嗫嚅了半天，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屁话，你上不上学，跟我娶媳妇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家里本来就穷，谁愿意嫁给你，何况还要养我这个弟弟？”
“那是我的事，穷咋了？就算砸锅卖铁，我也能把你供出去。”
“哥——”
“你啥也别说了，学必须上！”刘运旺把碗一墩，大声道。
桌子上的气氛有点压抑。
“其实，我能养活自己。”刘运长嘀咕道。
“你拿啥养活自己？”刘运旺眼珠子又瞪了起来。
“种地吗？你知道啥时候播种，啥时候扬肥，啥时候除草吗？”
“你会戏苗儿吗？瞧你那小体格，你挑得动稻苗吗？犁得动地吗？知道种苞米刨矮儿隔多远吗？……”
“你当初会吗？不也一样样学。”刘运长面对刘运旺一声声厉喝，刘运长大声反驳道，也一口喝干了碗里的酒。
农活他不是没干过，只是不专业。他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和有爹有娘的孩子没啥两样，重活一样没干过。
但他并没有刘运旺说的那般不堪。何况重生而来，他根本没有那么弱。
“学，学，那你咋不好好学习呢！学种地，有啥出息！”
“入水半身凉，出水两腿泥。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掉地摔八瓣，还得看天吃饭……你愿意在这样的地方待一辈子？”
“你看看咱们村子里，哪家不是起早贪黑爬半夜？几辈子在地里刨活……”
说着，刘运旺长叹了一口气。
刘运长望着大哥，看着他有些沧桑的脸，心中也不由一叹。
农村穷，农村苦。
所有父母都把希望寄托在了孩子上学上，希望他们通过考学跳出农村，跳出大山沟。
可如今的农村，升学率还不足百分之十。
抄起酒壶，他给大哥倒上酒，又给自己倒上，才开口道：“大哥，光靠种地当然不行，条条大路通罗马，我有我的想法……”
“你有个屁想法，啥马我不懂，我告诉你，这个书你必须念！”
“可是上了高中，万一考不上，还是白花钱，还得回来种地，不如现在就不念……”刘运长接话道。他心里其实不想去上学。
“放屁，你看看那些没念书的，十六七岁就下地干活，一天天累成啥样，累成了狗！”
“你为啥不愿意念书？就因为咱家穷？穷更得好好学习，不然哪有翻身日？”
刘运旺啪的一拍桌子，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
刘运长被震得身体一抖，灵魂都颤了一下。他被大哥的话戳到了心窝子。
不上学，怎么翻身？如果他不是重生而来，不是有前世上大学的经历，他能有翻身日吗？
不能！还是现在的想法吗？当然不是。
如果不念书，他没有自信能改变命运。
想到这里，刘运长苦着脸道：“可咱家这条件，供得起我吗？”
“咋供不起了？我还供不起你？砸锅卖铁，卖血我也供。”
刘运旺举起自己充满爆炸力的胳膊，大声道。
刘运旺被大哥的样子气笑了。笑着笑着就想哭。
看着大哥一脸认真的道：“大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的意思我也懂。可是……”
“没事，只要你努力了就行。”
“我要去念书了，咱家的境地会更困难，你娶媳妇也更难了。”
“打一辈子光棍我愿意！”
刘运旺一眼不眨的盯着刘运长，眼中有倔强，有坚持，也有期望。
“你不怕村里人笑话？”
“他们笑话啥？”
“我都这么大了，可以帮着你干活了。非得去念那个结果未知的高中，我要考不上，你再娶不上媳妇，不得让屯里人笑话死。”
刘运长说的情况，村里不是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有几个好苗子父母有意供他们，就因为家里穷，架不住邻里乡亲说三道四，都说念书没用，还不如在家种地，结果初中都没念完就不念了。
“那你不会努力考上？”
“我考上了又怎么样？你打光棍，一样让人笑话。”
“那是我的事，谁爱笑话谁笑话。”
……
兄弟俩大眼瞪小眼，似乎谁也说服不了谁。
“你就说，你去不去念吧？”刘运旺逼问着刘运长。
刘运长气势一矮，说不出话来。
“给咱爹妈争口气，让村里人看看，老刘家的儿子不是没有出息。”
刘运旺硬梆梆的又说了一句，立马端起酒碗仰起脖子。
酒碗遮住了他的半边脸，可刘运长明明看见大哥的眼睛竟然湿润了。
刘运长的心尖一颤，心中最柔软的那根弦被触碰到了，只感觉胸口堵得发慌。
有这样的大哥，是他的幸运。可是……
刘运旺一口喝干了碗里的酒，把碗放下，用手抹了一把嘴角，不再去看刘运长，拿起棵大葱狠狠咬了一口。
还没嚼，他又将葱扔到了桌子上，道：“草，今天的大葱怎么这么辣。”
说完，抬手不停的抹着眼角。
刘运长看着大哥的样子，不忍也不敢张口反驳，他怕一张嘴就会哭出来。
强行稳定下情绪，几次欲言又止，胸口堵得更厉害。
这就是大哥，默默为他付着。
嗫嚅了半天，刘运长开口真诚的道：“哥，我都十七了，你都养了我八年了……”
“八年我都养了，还差这几年？”刘运旺打断了他，“不争馒头争口气！”
“争气也不在一时，我们兄弟俩努力，把日子过好了，一样争气。”刘运长还是不死心。
“那不一样！不念书，日子能好到哪里去？到底你也是农民！考上大学，你就是干部！”
刘运旺坚定的道。
刘运长望着大哥，黝黑的脸膛上写满了坚毅，竟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