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燕时予这句话,宋洛白呼吸都骤然紧绷了起来。
一瞬间,少年还不善伪装的眼神之中清晰地闪过震惊、失望和愠怒。
“你不爱她了,是吗?”
燕时予身形隐隐一顿,却并没有多余的反应,安静片刻之后,才问道:“这重要吗?”
“重要!”宋洛白张口就道,“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就说明她真的蠢,真是笨,也是真的眼瞎,居然会看上你这么一个人——”
“既如此,那我送她一场解脱,不是也挺好的吗?”
“好?”宋洛白近乎咬牙切齿,“当初跟你分开那段时间,你知道她有多难过吗?你知道她痛苦成什么样子吗?现在你轻飘飘一句话说不爱了,分开了,却让她独自承受所有的痛苦,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闻言,燕时予缓缓抬眸,眼波似有流转,最终却又重新归于一片沉寂。
“那你放心吧,这一次,她不会再经历痛苦了。相反,她会彻彻底底地解脱。”
……
棠许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那个梦境绵延许久,等到她意识一点点回笼,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而病床边上,正有两个男人的身影一左一右地低头看向她。
棠许的眼睛用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适应光线,也终于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陆星言微微拧着眉,满目关怀的同时,也满目探究。
而另一侧,宋洛白微微瞪大了眼睛对上她的目光,眼神里都是惶然和不安。
三个人,六只眼睛无声交汇片刻之后,到底还是陆星言开了口:“你没事吧?”
棠许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说了三个字:“陆星言?”
她声音有些沙哑,可是开口的瞬间,陆星言的眼神就变了变,与此同时,他的一颗心也高高提了起来,“还认识我?”
棠许脸上的神情很平,听见这句话,反问了一句:“不然呢?你怎么回来了?”
听见后面那句,陆星言张了张口,却只答出一个“我……”字,便没有再往下说。
棠许则很快转向了另一侧的宋洛白,神情之中逐渐浮起疑惑,“宋洛白?”
宋洛白盯着她的目光依旧惶然,咽了口唾沫,才回答道:“是我。”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棠许问,“你做什么了?”
听到这个问题,宋洛白蓦地抬眸跟对面的陆星言对视了一眼,陆星言闻言也立刻弯下腰来,问棠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棠许一边看着面前的这两个人,一边就直接坐起身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在医院?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宋洛白看着这样的棠许,却没能再开口说一句话。
陆星言依旧专注地看着她,“难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棠许抬眸看着他,反问:“我应该记得什么?”
“至少你应该记得,你为什么会来医院吧?”
棠许闻言,似乎真的很认真地低头回想了一下,旋即抬起头来,满目茫然,“我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片刻之后,陆星言才回答道:“是车祸。”
“车祸?”棠许闻言,似乎想起了什么,瞬间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看向了自己的脚。
两个人的目光随着她的目光移动,眼见着棠许怔忡片刻之后缓缓收回了视线,陆星言心下了然,她对自己脚踝受伤的那场车祸还有记忆。
“不是什么严重的车祸。”陆星言忙开口道,“只是小碰撞,可是你伤了头,昏迷小半个月了。”
“我?”棠许抬手指着自己,“昏迷了小半个月?”
陆星言缓缓点了点头。
“所以你就是为这个回来的?”棠许问完,忽然又看向了宋洛白,“那他又是怎么回事?小半个月的时间,个子窜到了一米八?”
听到棠许这句话,宋洛白似乎有些难以承受眼前的局面,转头就走了出去,重重摔上了病房的门。
棠许收回视线,便又对上了陆星言关切的眼神,“现在,你告诉我,你到底还记得哪些事情?”
经过陆星言一番仔细的探究和询问,终于确定棠许如今的记忆还停留在三年前。
在她的记忆之中,自己依然是江暮沉那个不受待见的老婆,宋家还完好无缺,宋氏夫妇也都还健在,宋洛白自然也还是那个十五岁的少年,跟如今的模样的确是大不相同。
而后,陆星言才温言细语,一点点将这三年中她忘记的事情告诉了她。
关于宋氏的遭难和破产,关于宋雨廷的意外离世,关于秦蕴隐瞒自己的病情之后追随宋雨廷而去,也有关于棠许送了宋语乔出国,将宋洛白带在自己身边照顾的事,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已经和江暮沉离了婚这件事。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棠许听完这些,早已陷入完全的震惊和沉默之中,以至于竟然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我知道,一下子让你接受这么多事情很难。”陆星言说,“但是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一定可以很快缓过来,适应现在的生活。”
很久之后,始终垂着脸的棠许才终于有了反应——
“也不都是坏消息,不是吗?”她说,“至少,我成功和江暮沉离了婚,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说完,棠许就躺了下去,微微侧过身子,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
陆星言见此情形,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她,随后就站起身走到了病房外。
病房外,宋洛白就低头靠在房门边的墙上,大抵是将刚才陆星言说的那些话都听进去了。
虽然宋洛白看上去也像是经历了许多事,但到底是少年心性,承受不住这样的场面也是正常。
陆星言伸出手来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却被陆星言一个耸肩甩掉了。
“我知道你生气。”陆星言说,“但是对棠许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等出院回到御景湾之后,你们会长久地处在同一空间下,你不会一直拿这样的态度来对待她吧?”
宋洛白抬眸看向他,语气之中是毫不掩饰的讥讽:“她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你们居然放心让我一个人看着她?发生这种事,你这个最好的朋友不是应该时时刻刻陪伴着她吗?怎么不把她接去你住的地方好好观察她的情绪变化呢?哦,我差点忘了,陆先生你住在秋水台……还真是很不方便,对吧?”
说完这句,宋洛白没有再停留,转身就走向了电梯的方向。
陆星言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离,到底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缓缓收回视线,安静地靠在了少年刚才靠过的位置。
……
第二天,棠许在经历一系列的检查之后就出院了。
陆星言驾车将她和宋洛白一起送回了御景湾。
对于棠许而言,这间屋子也是有些陌生的——她虽然记得自己买下这套房子的事,但是却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因此进门之后,棠许便将这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走了一遍,看见自己的书架和相册,看见自己房间里的陈设和衣物,仿佛才终于能够确定,这真的是自己现如今住的地方。
她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窗外发起了呆。
直到陆星言走进来,在她身边坐下,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棠许安静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先去看看爸爸和阿姨吧。”
于是刚刚到家的三个人,又一起去了陵园。
棠许买了花,看见宋雨廷和秦蕴合葬的墓碑时,还是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将手中的花放下去。
“如果可以,真是希望现如今的我,正处于一场噩梦里。”棠许说,“只要睁开眼睛醒过来,我就能可以回到现实之中。”
陆星言听了,没有回答。
宋洛白闷头擦着墓碑,始终一言不发。
等到三个人从陵园出来,阴沉沉的天已经快要黑了。
陆星言一边开车一边问棠许:“在医院躺了这么些天,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棠许面无表情地盯着车窗外的夜景想了许久,才终于回答道:“想吃‘椿山’的春日狂想曲……”
说完,她才又转头看向陆星言,问:“‘椿山’还在吗?”
“当然。”陆星言说,“你想去,那就去看看吧。”
半个小时的车程后,车子抵达“椿山”的停车场。
餐厅经理早已亲自等候在停车场,见车子驶入,彬彬有礼地上前为棠许拉开了车门,“棠小姐,您好。”
“常鸣?”棠许倒是一下子就喊出了他的名字,安静片刻之后才道,“你还在‘椿山’,真是难得。”
常鸣对于棠许的这句评价并没有太过异样的表现,只是问了一句:“棠小姐为什么这么说?”
陆星言走上前来,解释道:“常先生现在已经是餐厅经理了,不是你记忆中那个服务生了。”
“是吗。”棠许微微垂了垂眼,随后才又道,“抱歉,我不记得了。”
常鸣依旧微笑如常,道:“棠小姐最近一向少来,还记得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里面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