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鹤·1
那对双胞胎姐妹看见蔸娘的眼神就像看到了什么新鲜的新玩具，一个可爱的小宠物，在跟她们的对话，中听了数不清多少遍的她们对自己说可爱的夸赞。蔸娘知道了那对双胞胎，是这家屋主橘成冶的亲女儿们，长发的是姐姐叫橘千砂，短发的是妹妹叫橘佐奈，姐姐的读音是“chisa”，妹妹的读音是“sana”。蔸娘听说，过日本的家长有时候习惯用发音的末尾和首音，来分辨双胞胎的大小。
宅子里的人不算多，加上侍者也显得大大的宅子相当的空荡荡，又因为宅子处于远离城市中心的喧闹地方，就显得特别安静，四周能听到夏日的虫鸣与院子里池塘的蛙叫。
蔸娘还是觉得疑惑，作为一个帮派的话事人，这样子生活的方式会不会太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里了。
“难怪最近林先生心情那么好，原来是因为你十八岁了，又结束了考试。”佐奈在千砂忍不住因为困打了一个哈欠之后说，“当爸爸的都是这样子呢。”
蔸娘意识到，他们似乎把林嘉文当做自己的生父了。但是林嘉文对此好像没有什么意见，于是蔸娘也就笑着点点头应一下，没有去反驳，没有去纠正。
离开书房的时候，蔸娘瞥见，原本被黎黎抱在怀里的东西，现在正被端正地放在书房一侧的架子上。盒子被打开了，包着盒子的绸缎被叠的好好的放在一边，盒子的上方有个大小看上去正好能塞到盒子里的工艺品，是某种漆的工艺，她只是匆匆一瞥，一时间认不出来。
他们晚上住在橘宅的客房里。
这里也是传统的日式建筑。蔸娘和黎黎一间，蔸娘进屋子的时候，黎黎正打任天堂打的开心。
客房里已经在榻榻米上铺好了被褥。
“你回来啦！”黎黎回头就看了她一眼，继续沉迷在游戏中。
“你还带了游戏机啊？”
“没有，千砂小姐的。”
洗漱干净之后蔸娘在黎黎边上的被褥上坐下，黎黎还在打游戏。似乎是担心她们的生活习惯在认识的房间睡不太习惯，被褥下面还铺了一层不算太厚的棕榈床垫。触感上挺软和的，大概不至于被硌得晚上睡不着。
躺在薄被里，蔸娘看着天花板，虽然疲惫，但是大概因为对环境还是太不熟悉了，于是总是打着精神。
“黎黎。”
“啊？”
“你没睡着啊？”
“刚刚打游戏打太久了，现在怪亢奋的。”
“橘家的宅子这么大，但是人手也太少了吧。橘先生不是一个帮派的话事人吗，我看书房门厅外面还摆着几代人的相片，看上去怎么着都是家大业大的帮派，他这样子不会不安全吗？”
“你好像过来踩点暗杀人噢，大佬。”
“什么呀！”
“一进人家屋子就在想这些。”
“进来的时候，觉得有点……”蔸娘的舌头在犬牙的尖端顶了顶，用力到舌头有点发疼，过了一会儿才想到不会得罪人的形容词，“超凡脱俗。”
黎黎没有立刻回话，蔸娘似乎也不着急，就是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窗外的蛙叫和虫鸣又变得明显了起来。
“你是想说不自然吧，是吧？”黎黎忽然回答了前几分钟的话。
“嗯。”
“你说话真的好喜欢拐弯。”
“我容易害怕，怂兮兮的，让让我。”
“大佬还是爱说笑。”
“所以为什么啊，香岛最好的中间人的门徒，为什么橘家宅子侍者这么少噢，甚至都没看见保镖之类的，保安就门口一个老爷爷？”
“橘家本来就家大业大的，好几代积攒下来的东西，也有一直传承下来的刀术，橘家人基本一生下来就确定了自己这辈子该坐的位置，嫡系长子继承家业，其他的各有各的职业。所以橘先生们基本从小就要学习坐帮派话事人的生存之道。听说，他们周岁之前就都碰过枪了，一套组装、上膛、扣扳机，和呼吸一样自然。”
“你是说因为他本身有很好的防卫的能力？但这个不够吧。”
“不够啊，所以这大宅子在山顶上。”
“什么意思……”蔸娘说着，在最后一个音发出来之前，变成了一个恍然的“啊。”
“哇，马上懂了？”
“山下的，还有半山那些楼，都是橘家的？”
“靠近城市边缘的一座公寓区，也是呢。”
蔸娘回忆了一下途经的路，隐隐约约有个大概印象，“是人组成的铜墙铁壁呢。”
“是啦。这就是他们橘氏家大业大的好处。”
“可是，这位橘先生，不是只有两个女儿吗？”
“只要他不那么思想传统，女儿也不是问题，何况还有两个。”黎黎打了一个哈欠，“别小看女人啊，你看看你自己哦大佬，别忘了你自己之前怎么入行，又怎么在刚刚来香岛就用一笼子狗来立威的。”
蔸娘听完忍不住瞥了一眼黎黎露在外面的腿，上面最后还是纹了荆棘与玫瑰，增生组织被荆棘的纹路覆盖，看上去竟然十分好看。
第二天一大早，蔸娘醒得很早，天色才刚刚亮，光线还有点暗。她总记得睡前最后一次看时间是已经过了凌晨两点，她算了算时间，这一觉大概只睡了三个小时左右。黎黎还在边上呼呼大睡，抱着被子整个人和被褥卷成一团，看不出是她打算吃了被子还是被子在吃她。
蔸娘本来还想躺下去继续睡，但是看着天花板，又感觉睡意全无。她叹了一口气，爬起来洗漱。镜子里的她的影像挂着一对明显的黑眼圈，告知着这个人休息不够。
她没有继续回客房里待着，而是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清晨山上温差大，草木之间有很浓重的露水味道，似乎整个后院都湿淋淋的，蔸娘踩在日式庭院的走廊上，尽管已经小心翼翼的让脚步很轻了，但还是会发出木头缝隙之间细微的吱呀吱呀声音。
院子中有类似于风的凌冽声音，蔸娘好奇，走过去看。
橘成冶在院子里，手中握着一把武士刀，穿着传统的日式和服，看上去并不是非常正式的那种，大概是某种居家的款式。
蔸娘不会看刀，但是从刀刃上银白色的反光看，这把武士刀被保养得很好。那些类似于凌冽风声的声音，大概就是来自于这把武士刀，那是刀刃快速劈开空气的声音。
她站在一根房柱后面，看这位樱合一字的话事人，他练习的动作不复杂，可以说简单，几乎就是举刀挥刀，但是速度极快，手也很稳。仿佛觉得自己似乎误闯了什么日本武士电影，暗暗惊讶于，真的有人可以像被包装出来的一样充满了传统的气质，但同时又有温和的性格。
风把院子里的落叶吹到走廊上，几片落叶落到蔸娘的脚前。她忍不住上前捡起来看了看，那叶子竟然被工工整整分成了两半。
再抬头的时候就看见橘成冶已经停了动作，一边熟练地将武士刀转了一个圈儿，动作流畅漂亮地收进了鞘里。
蔸娘忍不住把背挺了挺，站得绷直不太自然，像是偷看被发现了。橘成冶就算手里拿着锋利的刀，看上去也是温和的。
“早啊。”他说。
蔸娘点点脑袋，嗓子还有点发糊：“早。”
“你醒得好早，是不是不太习惯这样的房间，被褥还是太硬了？”他问。
蔸娘连忙摇摇头：“不会的，正好的。可能昨天跟晃硕出去玩得太兴奋了，还没缓过来，所以睡得比较少。”
橘成冶看见蔸娘手里捏着被他的刀刃划过的树叶，一边手拿着一半，忍不住笑了一下，眼尾代表着岁月沉淀的纹路，都透露着一股温柔如水的模样，轻声说道：“今天早上风不小呢。”
“是的……”
似乎是这座山，为了应证这片土地上的继承人所说，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又起了一阵不小的风，吹得蔸娘糊了自己一脸的头发。
身边响起一个很轻的脚步声，好像一只猫似的，等到蔸娘发现有人走过的时候，那人已经发声说话了。
她递给橘成冶一块干毛巾。
蔸娘顺着那只递东西的手往上看，来的人穿着淡黄色带大片印花的女士和服，看到脸的时候，脑子嗡嗡作响了一下。
橘成冶看着蔸娘的反应，忍不住将口鼻埋在毛巾里面，但是还是闷闷笑出了点声音：“这是我家的……算是红棍吧。黑石千鸟。但我猜你们见过了，虽然你当时知道的名字可能不太一样。”
蔸娘看着穿着一副日本传统打扮的石小鹤，脑子里猛然播放起之前在家看盗版来的日本综艺：“是呢，日本人都很割裂的。”
橘氏的宅邸有一处剑道场，但是里面没有挂着刀，只是摆着一排竹剑。
蔸娘现在正在坐在门口，不习惯跪坐于是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
道场里现在正站着两个人，一边是石小鹤——蔸娘早上刚刚知道了她的名字其实是黑石千鸟，一边是晃硕。
若是说在正经练习比划，倒也不像，两个人都没有穿上剑道服。千鸟穿着一套运动服，而晃硕则是看上去刚刚睡醒的样子，本来会绑成就股麻花辫的长发现在只是随手绑成高马尾，大概是为了不会在动作中变得太过散乱，还加了几个皮筋。
“你怎么不穿护具啊？”晃硕把竹剑拿在手里打转，和玩一样，一遍揉揉还惺忪的眼睛，问千鸟。
“你也没有啊。”千鸟却十分认真，已经进入了状态，盯着晃硕手里的竹剑，仔细看着祂手腕的走向，胳膊肌肉如何用力。
“我受伤好很快噢。”晃硕说。
“没事，我自找苦吃，会自己认。”千鸟说，语气里透露着亢奋和敌意，两个东西混在一起，让她现在看上去有几分让人感到惊悚的癫狂。
蔸娘看着千鸟接着就一个箭步蹿到晃硕跟前，竹剑似乎挥得很有力，光是听到和空气的摩擦声音就能知道她的下手速度多快、多重。晃硕看上去还是一副不是很上心的样子，一如祂平时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可是祂的反应又很快，在竹剑即将触碰到祂的时候一个轻巧的侧身，几乎没有用什么力气，轻松地躲开了。第一个动作发生的极快，蔸娘甚至没有看清，她忍不住往后缩了缩，下意识以为会听到疼痛的撞击声，而微微眯起眼睛。但她预料到的声音却没有出现。
晃硕的漫不经心，基于祂的躲闪几乎都在靠本能，祂的一切动作似乎都是未经过思考的。蔸娘在他们动作的间隙中，偶尔能看到晃硕的眼睛，祂不像千鸟一样，会紧紧盯着对方的手腕、胳膊或者腿脚，以及手里的竹剑，似乎从来不会去预想预设对方会从哪个角度进攻，仅仅只是有东西靠近了祂便躲闪，大概因为反应力足够快，所以并不担心自己闪不开。
蔸娘突然想起之前跟晃硕躺在天台上面的对话，她明白晃硕不是个会做长期规划或者会担心以后发生的事情的人，她做事的目的几乎全凭本能，但是就连在与人的打斗中，也是这样子。蔸娘对此感到讶异。
“喔，又开始了呢。”
蔸娘猛地寻声回头，看见千砂站在道场门口。昨天大概是因为家里有客人第一次到访，所以千砂和佐奈都穿了传统样式的和服，今天大概是不需要再用这种礼仪，于是千砂这次的出现是穿着睡衣的，睡衣上有小鸭子的图案，和她昨天端正稳重的样子完全两样。
蔸娘对她点了点头，算是问好。
千砂走进来，站在蔸娘旁边，弯腰递给蔸娘一个红豆沙面包：“我们家的厨房师傅做的都是传统的菜式，早餐量会少一些，我怕你没吃饱。”接着她看到蔸娘的眼睛微微发亮，没了昨天晚上那个害羞的样子，双手接过红豆沙面包，还同她说了谢谢，忍不住笑起来，“哎呀，看起来真的没有吃饱。”
蔸娘一边撕开包装袋，一边抬头问千砂：“他们经常这样吗？在道场里练习？”
千砂也跟着坐下来，看千鸟不断用力地把竹剑往晃硕身上劈砍，而晃硕只是一味地躲开，而且动作轻巧简单，她一边看着一边回答蔸娘的话：“经常这样。不过千鸟是真想杀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