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能者居之
沈渠已经八岁了，小小的人儿身量渐长，沈归云看着下头站着的沈渠，原来这就是哥哥的孙儿，也是被众人认定的，大梁皇位的继承人，他不用争，也不用抢，他的性别与出生注定了，那个位置，那群人会捧到他的面前。
“见过姑祖母。”沈渠仔细地行了大礼，这个姑祖母他听叔父说过的，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沈归云朝着沈渠挥了挥手，“来，阿渠，让我好好瞧瞧你。”
沈渠听话地走上前，沈归云细细地看着沈渠，最后说了一句，“你长得像你阿娘。”
“姑祖母见过我阿娘吗？”沈渠疑惑，姑祖母不是在他父亲出生前便去了西朗吗，她怎会知道我长得像阿娘？
沈归云摇摇头，“没见过，但我见过你阿奶，你阿奶长得真好看啊，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
沈归云的思绪回到了很久之前，那时那个女子答应她要一起见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可最后她也被困在了这四方城中，死在了所谓的家族荣光之下。
“姑祖母，姑祖母？”沈渠见沈归云突然出了神，便喊了几声。
“阿渠，我听你叔父说你策论学得很好，那我考考你，可好？”沈归云拉回思绪，问道。
“好。”沈渠点头。
“世家，阿渠如何看待？”这个孩子是沈砚和沈确带大的，他对世家的态度，不一样。
沈渠叹了口气，“世家绵延百年，根深蒂固，不可轻动，但也不能不动。”
这些日子温国公时常进宫同沈渠说一些大道理，无非是，崔家是他的外家，他该如何提携崔家，若沈渠还是个幼儿，他说不准就会被打动了，可这些年沈确带着他经历了这么多，他也感觉到了大梁弊端，就在世家，他身上留着崔氏的血，也流着大梁皇室的血。
他既是崔家的孩子，更是大梁未来的主宰者，他肩负的不该只有一家崔氏，他肩负着的是大梁的千千万万家。
“世家的势力根植在大梁的每一处，要除去世家并非一朝一夕之事，需从长计议。”
“那阿渠要如何除？”沈归云问。
“寻忠肝义胆之士，扶植其他势力，对抗世家。”沈渠答。
沈归云摇摇头，“阿渠，你这想法太过理想了，第一，忠肝义胆之士？千百年才能遇到一个，即使被你遇到了，过刚易者，这样的人在地方上便会被打压，他走不到你的面前。第二，其他势力？你的祖父，父亲，都做过这件事，他们成功了吗？他们只是培养了另一支世家罢了，倒了崔家，还会有李家、王家，一旦人沾染了权力，那他的欲望就会无限膨胀，你自然不会知晓这种感觉，你自出生起，便拥有了最高等的权力，你知道野心膨胀的感觉吗？”
沈归云来到沈渠面前，她蹲下身，直视着沈渠的眼睛，“那感觉就像你得到了一个从来都没想得到过的玩具，当妄想变成了现实，你就会想要第二个，第三个， 到最后，你会想要所有的玩具，可那不是你的东西啊，你只是碰巧得到了第一个而已，那你要怎么做呢，要去争，去夺，去抢，要不计一切代价，要将玩具牢牢地拽在你地手里，那时候才是结束。”
沈渠被沈归云地话吓到了，就像沈归云所说，这些本就是他的东西，他不懂沈归云说的不计一切代价是什么意思。
沈归云看着被吓傻的沈渠，突然笑了起来，“不过阿渠不用了解得这么多，那东西本就是你的，你只要守好便是了。你可知，我说这么多是什么意思？”
沈渠摇摇头，沈归云抬起沈渠的手，“你要寻人，没错，但不该寻忠肝义胆之人，你要寻有野心之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走得远，爬得高，这样的人往往不完美，他们可能贪，可能坏，但就是这样的人，最好把握。”
沈归云将身侧挂着的匕首塞在沈渠的手里，“他们会是最好的刀，也会是你最听话的棋子，没有弱点的人，最没用了，皇帝要做天下最厉害的执刀人，最聪明的布局者，所有的人都该掌握在你的手上。”
沈渠看着手上精美华丽的匕首，他从前学得都是君子之道，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他要利用所有人，“所有人吗？”
“对，所有人，包括我，包括你的叔父，皇帝生来就不该有亲人、朋友、爱人，最高之位，只能有一个人。”
沈归云见沈渠的神情变得呆滞，便知，这话，他听进去了。
过了许久，沈渠的五指并拢，将那把匕首牢牢地握在手中，执刀人吗？
沈渠走后，甘露屏退左右，“公主，你同太子说这么多，是想扶持他吗？那长乐公主？”
沈归云走到贵妃榻前坐下，“长乐，阿渠，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左右我都登不上那个位置了，我要为百姓择一个最合适的人。”
见甘露疑惑不解的样子，沈归云歪了歪头，“怎么，你以为我打定主意要扶持长乐吗？”
甘露点了点头，“公主您不仅将西朗留给了长乐公主，还将二王子留给了她，我以为您回来是为了长乐公主铺路的。”
“就因她也是女子？也是公主？”沈归云手撑着头问。
“嗯。”
“甘露，你这叫一叶障目，就因长乐也是女子，我便要为她铺路吗，那这样同温国公那帮人有何不同，只因性别，身份来决定皇位未来的主人，我说过的，百姓需要的是明君，那么这个人就必须是最适合做皇帝的，长乐也好，沈渠也好，能者，居之。”
“那陛下呢？公主也说过陛下很好。”甘露问。
沈归云顿了顿，她看着因自己的动作而滑落在臂间的玉镯，“阿确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情了，这是帝王大忌，当初我让他回来继位，也存了这个心思，可他依旧立了阿渠为太子，这便表面，他不合适了。”
北庭，庭州
沈确带着人将将士们都安葬好，庭州暂时由苏渔她们守着。等着河南道与河北道分派援军来此。
沈确站在庭州的城墙上，前不久，他与苍明还坐在此处说笑，才过几月，便阴阳两隔。
南枝来到沈确身边，“陛下啊，你瞧什么呢？”
“瞧天下。”
南枝顺着沈确的目光望去，光秃秃一片而已，但南枝知道沈确还在伤心，便也顺着他的话头，“嗯，挺天下的。”
沈确知道南枝是在哄他呢，转过头，“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不识好人心，南枝在心里浅浅地翻了个白眼，“对，就这个，你还想听什么？”
沈确来了兴致，“你那日为何要从乌行雪那里要一个承诺？什么承诺？”
“不知道！”南枝叹了口气，“从大火燃起的那一刻，她就是北戎的乌行雪了，她与大梁天生就是敌对的，我只是趁我在她那里还有面子的时候，讨她一个承诺，保命罢了。”
“你也觉着放了乌行雪是放虎归山吗？”沈确问。
“对啊，她连亲爹都敢杀，这样的人惹不起的，可谁叫你们大梁内部还斗来斗去呢，只能任凭这只老虎长大啊。”南枝摇了摇头，“说来说去，都是世家的问题，陛下，你想好怎么解决了吗？”
沈确神情严肃，“快了， 等咱们回去，最后的戏就该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