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孤鸿点了点头,稳步走向大门。白羽婷和沈雨柔抱着纸和笔,紧紧跟在他身后,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大门外,谢清霜穿着一身素色衣衫,身姿站得笔直,像棵孤傲的松树。她腰间的佩剑看起来古朴简单,没什么装饰。听到门内的脚步声,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眼睛深沉得像潭水。
沈孤鸿走到近前,拱手行了个礼,态度不卑不亢:“谢前辈,我家东家让我转告,燕前辈确实已经回北州去了。您如果想找他,恐怕得往北州走一趟。”
谢清霜听了这话,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没有马上开口。
沈孤鸿接着说道:“东家知道前辈远道而来,一路上辛苦,特意吩咐我请您进阁里喝杯清茶。不知前辈愿不愿意赏光?”
这时候,白羽婷已经按捺不住了,她从沈孤鸿身边稍稍探出身子,双手紧紧抓着宣纸和毛笔,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一身素白的身影,眸子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谢清霜闻言,清冷的目光在白羽婷和沈雨柔写满期待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她心里其实没打算进去喝茶——燕前辈既然已经北上,她就应该立刻动身赶去北州,任何耽搁都是不必要的。
“茶,就不喝了。”她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淡然,婉拒了沈孤鸿的邀请。“我这一趟来,只为当面拜见燕前辈。既然知道他已不在此处,理应尽快赶往北州,不便多作停留。”
她说话语调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那份千里寻人、心无旁骛的专注与决意,即便未曾刻意显露,也自有一种沉静的力量。
白羽婷和沈雨柔眼中的光彩,随着谢清霜那句拒绝的话,一下子黯淡了许多。
可白羽婷咬了咬嘴唇,还是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两步,径直来到谢清霜的身前。她深深吸了口气,然后非常郑重地弯下腰,行了一个近乎九十度的鞠躬礼。
直起身后,她因为激动,声音比平时大了不少,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亮和热切:“谢大宗师!我……我从小听着您的故事长大,心里特别敬佩您!一直把您当作最仰慕的偶像!我做梦都希望,有一天能成为像您这样……这样名动天下、天下男子见了皆低眉的女中大侠!”
她说着,将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宣纸和毛笔又往前递了递,脸颊因为激动和紧张而泛红:“能不能……麻烦您给我留一个签名?就写一个名字就好!我……我一定好好珍藏!”
旁边的沈雨柔见状,也赶忙小步跟上,学着白羽婷的样子,认认真真地弯腰行了个礼。她想说的话都被羽婷姐姐说完了,只能非常诚恳地附和道:“俺也一样!”
谢清霜闻言,竟是微微一怔。这样的事,她还真未曾经历过。
想拜她为师、求她指点武功的人,这些年不知有多少,可像这样两眼放光、只单纯求一个签名的事,当真是头一遭。
这请求听起来甚至有些荒唐,她第一反应便是拒绝——她时间宝贵,北州路远,哪有闲暇应承这般孩子气的事?
可话到嘴边,她抬眼又瞧见了两个姑娘的神情。那两双眼睛里,期待、紧张、仰慕......
这眼神,忽然轻轻拨动了她记忆深处某个落了灰的角落。
许多年前,当她自己也还未登临此境,仍是那个在武道长路上跌跌撞撞、奋力攀登,满心仰望山巅风光的年轻剑客时,似乎也曾用这般几乎一模一样的目光,久久凝视过那些前辈高人的背影。
那份不掺任何杂质的赤诚,那股纯粹而炽烈的渴望,并无二致。
原来,自己也曾是这般模样。
一念及此,她清冷的脸上,极难得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缓和。她的目光落在白羽婷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紧握着毛笔的手上,又扫过沈雨柔怀中那张已被紧张攥出些微褶皱的宣纸。
沉默了片刻,她终于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也罢。”
她上前一步,动作自然而从容。先是从白羽婷手中接过了那支再普通不过的毛笔。笔杆入手,尚带着少女掌心因紧张而渗出的微温与湿意。
接着,她又从沈雨柔那儿轻轻抽出一张宣纸,并未寻桌案铺开,只以左手掌心向上,平稳地托着。
她右手拿起笔,只是轻轻一甩,笔尖已经变得干干净净,一点墨也没有。就在笔尖快要碰到纸的那一刻,她手指尖上好像有极淡的光轻轻闪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紧接着,乌黑发亮、笔力十足的字迹,竟然就凭空出现在了白纸上!原来她根本不是蘸墨写的,而是用精纯深厚的内力,在一瞬间将气息凝成墨色,直接透过了纸背!
只见她手腕轻转,运笔流畅自如,动作干脆利落,带着练剑人才有的那种爽快劲儿。三个字一气呵成,写在了纸上——谢清霜。那字写得清瘦硬朗,笔画如出鞘的剑锋,一股挺拔不屈的味道扑面而来。
字刚写完的那一刻,一股清凉似冷泉、细微如琴弦震动般的独特气息,自然而然地从字里行间透了出来。虽然只出现了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但这短暂的气息,还是让近处的沈孤鸿眼睛猛地一眯,心里暗暗吃惊。更让院子里一直全神贯注、暗自提防的解千愁,握枪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手背上青筋都露了出来。
可是,就站在眼前的白羽婷和沈雨柔,却完全没感觉到那股无形的气息。她们的全部注意力,都死死地钉在那三个做梦都想要的字上了,激动得连气都忘了喘,只听得见自己的心在砰砰狂跳。这可是大宗师亲手写的名字啊!是“玉剑惊鸿”谢清霜的亲笔!
谢清霜把笔轻轻放回白羽婷还在微微发颤的手里,又把那张墨迹已干的签名纸,递给了眼巴巴等着的沈雨柔。接着,她伸手取过另一张宣纸,依旧是用那只没沾墨的笔,手腕沉稳地移动,在纸上写下了八个字:江湖路远,潜心用功。
她抬眼看了看两个还像在梦里的姑娘,没再多说别的,只留下了这八个字。
直到谢清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街角,白羽婷和沈雨柔才猛地清醒过来。两个人赶紧凑到一块,四只眼睛紧紧盯着手里那两张纸——一张是名字,一张是那八个字。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先是有点发愣,接着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惊喜,最后实在憋不住,都咧开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