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费宾和费小天并没有去万一一家吃韭菜馅儿的饺子，而是坐在了冯佳雨家里望着一桌的豆腐宴犯难。
饭点儿的时候，万大成的风也放的差不多了，招呼着几个耍累了的孩子各回各家准备吃饭。
几个孩子刚要散，冯丹端着一小锅冰镇绿豆汤从楼上下来了。
“佳雨，去和小朋友们分绿豆汤喝。”冯丹温柔地叫来自家闺女，把手里的小锅交给她，还顺带手细心地把小锅外面的冰镇水渍拿纸巾抹掉了。
冯佳雨听话地接过小锅，拿给费小天先喝了一大口。
太阳虽然已经下了山，但是四个孩子玩了好一会儿羽毛球，动来动去没少出汗，热得一个个小脸通红，正渴得要命。
甜甜的冰镇绿豆汤来得很及时，四个孩子不分你我，轮流着每人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小锅马上就见了底，才总算感觉舒坦了一些。
马路对面底商的店铺就是冯丹托费宾和房东牵线租下来的，这几天装修费宾也没少帮她的忙，因此二人关系还算熟。
“来，大成，还不认识呢吧？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佳雨的妈妈冯丹，你叫她小冯就成。小冯，这是一一他爸万大成。”
万大成只在楼下见过冯丹一两回，知道她是万一一的新朋友冯佳雨的妈妈，但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万大哥。”小冯微笑着和万大成打招呼。
冯丹身上南方女人的温婉柔弱气质太与众不同了，让万大成有点招架不住，被带偏了调子，说话也轻柔了一些：“哎，小冯是吧，有事儿帮忙就说话啊，搬来咱欢迎里就是自己人了，甭跟大家伙儿客气。”
费宾：“没错，我跟小冯说了，有事就直说，找我找你找新晖，基本能解决咱30号楼一大半的事。”
喝着绿豆汤的费小天听见他爸又在吹牛，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吹牛，明明我妈更厉害！”
万大成和冯丹都被费小天逗笑了。
幸好都是熟人，费宾倒也没觉得多尴尬。
“小屁孩懂什么！喝你的绿豆汤吧！”费宾白了他儿子一眼，心想你妈要在我哪还敢吹牛啊，一点面子都不给你老子留，真是个白眼儿狼。
几个人正在楼下说着话，二单元五楼楼道里的窗户被嘎吱一声推开了。
“黎超～回家吃饭！”
黎十五刚才正在屋里看言情小说入迷呢，被她妈指使出来叫黎超回家吃饭。练了一天舞的她实在懒得下五楼，就试着打开了楼道里多年不开的破窗户，朝楼下喊了一嗓子又麻溜跑回家继续看小说去了。
黎十五的声音从五楼飘下来，等黎超抬头找他姐的时候，只看见个半开的破窗户。
万大成一看手表都快六点了，心想回去司新丽肯定得说他，赶紧拽着万一一回家：“天儿也不早了，那大伙儿都回去吃饭吧。宾子你是先回家一趟再来我们家包饺子，还是直接跟我一起回去？”
“你们家不是吃现成的啊？我们爷儿俩能不能等你们家饺子熟了再过去？”
费宾平时在自己家都不爱干活，让他去司新丽眼皮子底下包饺子，那不是活受罪嘛！
“嘿我说，你还想得挺美，你怎么不说让我煮熟喂你去啊！”
万大成抬腿给了费宾一脚，费宾早有准备躲闪开了。
两个加一块儿都奔八张了的人一点儿都没个正形。
冯丹被他们二人逗笑了：“费大哥，要不你和小天来我们家吃饭吧，我都已经做好了，上去就能吃现成的。”
“那敢情好啊！我也省得麻烦了。”
费宾一听有现成的吃，自然是乐意的。
又和万大成臭贫了两句，就美滋滋地带着绿豆汤喝了个水饱的费小天去冯家蹭饭了。
可要知道是吃豆腐宴，费宾他们爷儿俩就不来冯家了。
冯丹的厨艺还是不错的，刚才在楼底下的那锅绿豆汤就足以证明了。只是她来自南方，擅长做南方的菜肴，那清淡偏甜的味道对于习惯了重口餐饮的费宾父子来说，着实不怎么吃得惯。
况且冯丹母女刚搬来北京，最近为了装修店铺也花了不少钱，平日省吃俭用的，所以总买便宜的豆腐吃。
费宾看着面前的四菜一汤全是和豆腐有关的，筷子举起来半天都没想好伸向哪个盘子。
费小天就更别提了，他从小就不爱吃豆腐，巧姐变着花样给他做，他都不买账。现在看这一桌豆腐宴，费小天觉得幸亏自己刚喝饱了绿豆汤。
饭吃了几口，冯丹看出来费宾和费小天不喜欢吃豆腐了，赶忙起身去厨房，说家里还有从老家带来的糍粑，热热就能马上吃。
费宾不好意思给人家添麻烦，也跟着去厨房帮忙。
费小天吃不下豆腐，用筷子戳着自己面前的碗无所事事。
大人不在身边，冯佳雨也被费小天传染得不好好吃饭，小眼睛跟着他动来动去的筷子乱转。
“小天，你不喜欢吃豆腐吗？”
“嗯。”
“那你吃不吃饼干？我屋里还有饼干。”
“唔，有巧克力味的我就吃。”
“好像有的，我去找找看。”
冯佳雨放下筷子跑进自己屋里，翻箱倒柜地给费小天找巧克力味的饼干。
从老家带来的东西还没收拾好，几个箱子堆在门边，有的里面是吃的，有的里面是衣服。
冯佳雨隐约记得妈妈是给自己买过巧克力饼干的，但是现在突然要找，一时也想不起在哪儿呢，只能心急地乱翻一通。
其实冯佳雨觉得妈妈做的豆腐最好吃了，可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费小天不喜欢吃。
最近几天费小天都不怎么主动来找自己玩儿了，也不像最开始认识的时候那样热情，拉着自己在楼下逢人就打招呼，甚至有一次她下楼扔垃圾看见费小天刚从外面疯玩回来，瞧见她就只是和她平淡地打了个招呼。
冯佳雨不知道，费小天真的本身就是这种性格。
她更不知道，自己的地位可能是被羽毛球取代的。
敏感的小女孩从来没有过朋友，被费小天见第一面就主动拉住手为她打架的情形简直一辈子都忘不了。
所以现在费小天不和自己那么要好了，冯佳雨心里是很难过的。
漂亮的小王子总是闪闪发着光，自卑怯懦的冯佳雨想要讨好他，却看起来那么笨拙。
冯佳雨半天没拿回饼干来，小冯阿姨的糍粑也还没做好，费小天自己待着很无聊，决定去屋里找冯佳雨。
路过厨房的时候费小天隐约听到里面他爸和小冯阿姨的说话声，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顺着半开的厨房门往里偷看。
冯丹因为租店和装修的事欠了费宾不少人情，今天这顿饭确实是她有意安排的。她在楼上看准了孩子们要回家的钟点‘赶巧’下去，想制造机会请费宾来家里吃顿饭，表达一下谢意。
原先她是不知道，昨天她才听说自己店铺的房租比别人家少了一半，是因为费宾看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容易，特意跟房东喝了两顿酒砍下来的价格。
冯丹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道理和情理都懂，她不想让人为难。今天请费宾吃饭，道谢是其一，顺便把少的那部分房租给填补上才是她最主要的目的。
趁着在厨房热糍粑，冯丹拿出一直放在兜里准备好的牛皮信封塞给费宾，说要和人家店铺交一样的房租，还说要是这钱房东不收，就让费宾自己留着。
费宾没想到冯丹会整这一出，非常不好意思，赶紧还给她不肯收。
费宾当初帮忙不过是好心，见不得她们孤儿寡母的不容易，现在要拿了这钱成什么了，那不是中间商赚差价嘛！
冯丹和费宾就这信封推脱了几下，正好被路过厨房从外面偷看的费小天意外撞见。
十岁的小男孩受到社区里以八胖子他妈妈带头的碎嘴子大妈们影响，多少听过一些家长里短、伦理道德的闲话议论。
在这个妈妈不在家，爸爸又不怎么靠谱的已知条件下，费小天以为自己撞见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心脏在那瞬间好像都要停止了。
后来的事他都不怎么记得了。
冯佳雨好像拿来了巧克力饼干，小冯阿姨也热好了糍粑，费小天机械地吃着，甚至还无意识的夹了好几筷子豆腐。
他丢了魂儿似的跟着他爸吃完饭回到家，看了会儿没意思的动画片，冲了个凉水澡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冯丹和他爸“推来推去”的画面。
费小天并不知道那画面其实是包含好意的推辞，自定义为那时候他还没听过的一个词——暧昧。
费小天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感觉脑子里嗡嗡的，肚子里也翻江倒海的不舒服。
他跳下床去客厅喝水，家里妈妈出门前新换的数字电子表亮着红灯，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刮起了大风，看样子是要有雷阵雨来袭。
按往常来说，费小天最喜欢夏夜里的雨了，又凉爽又痛快。
但是此刻他看着客厅饭桌上摆着的全家福，那一家四口幸福的模样让他感觉好难受啊！
偏偏哥哥在部队里不能打电话，费小天迫切地想找人吐露自己的心事，翻出抽屉里的电话本，找到了万一一家的号码。费小天用客厅的座机按了七个数字后才想起来万一一是冯佳雨的好姐妹，这事儿跟她说不太好，赶紧挂断了重新拨黎超家的电话。
电子表正好跳到了12点，费小天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他有点害怕给黎超打电话会吵醒他们家的人。黎老师虽然很好说话，但是十五姐凶巴巴的，芦阿姨又爱碎嘴子，于是给黎超打的电话他终究也是没拨出去。
费小天拿着电话本翻来翻去，最后还是停在了巧姐手机号的那一页。
此时的他已经有些晕头晕脑了，想要吐又想打电话，他强忍着难受拨通了妈妈的手机号。
突然外面“咣当”一声巨响，费小天被吓了一大跳，手里的电话本没攥住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费小天弯腰去捡电话本，然后两眼一黑，整个人一头栽在了地上，他手里还握着电话，被电话线缠着的座机受到重力影响被一起扯了下来。
“喂！”
在这个不太平的夜里，电话听筒里传来巧姐洪亮的大嗓门，听得格外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