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列克谢终于肯放开她的时候，周晓辰感觉整个人都是麻的，仿佛脑壳没有缝好，天灵盖都在漏风。
阿列克谢的手指在她脸上流连了一会儿，才托着她不安分的脑壳，把她塞回了治疗舱：“你真的需要休息……”他无奈道：“就不能乖一点吗？”
“呜……”周晓辰：“你要保证，不会在我睡着以后，偷偷把我连人带棺材送走！”
阿列克谢被她逗笑：“我保证。”他顿了顿，“不要说‘棺材’。”
这次周晓辰总算没有换个洞又冒头，阿列克谢终于把治疗舱合上了。
虽然“身体”睡着了，但周晓辰的意识还在梦境上空飘荡，于是眼睁睁看着阿列克谢坐在她的棺材边发了半夜的呆。
直到她快要忍不住揭棺而起，催他去睡觉时，才看到他慢慢站起来，反复确认治疗舱连接了自己的光脑，有什么问题会随时报警，又把驽马的棺材也锁上了，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去值班室躺了一会儿。
等到周晓辰的“幽灵”百无聊赖地研究了一遍诺亚生物大楼的格局，发现大楼外面都是梦境没有模拟的迷雾后，天亮了。
有了驽马同学的入伙，阿列克谢就不用暴露自己跟诺亚的交易了——努美利乌斯的权限很高，自己就能处理掉昨晚的监控。
说起来，驽马同学遭到袭击，脑壳还没长好，就得起来给袭击者处理犯罪证据……
而他还乐乐呵呵的！
周晓辰叹为观止：这也是做大事的人啊！
扮演大体老师的第三天，虽然没有了电极，痛失“挂机模式”，但周晓辰对“拉伸操”已经非常熟悉，演得轻车熟路，万万没有出错的道理。
只是昨晚她一爪子挠没了窗户纸，让她跟阿列克谢的相处变得有点奇奇怪怪。
排队等待例行扫描的时候，阿列克谢的光脑响了，他点开查信息的时候，发现周晓辰好奇的大眼睛往这边瞥，跟他对视了一下，又转了回去，做目不斜视状。
阿列克谢笑了一下，故作自然地走过去，坐到周晓辰旁边，才点开了光脑。
周晓辰于是开心地偷窥起他的消息框。
马尔库斯：“你昨天没回宿舍。有进展？”
周晓辰：什么进展？我懂了！驽马同学的入伙不是小天使临时起意，而是你们早有预谋的？
阿列克谢：“过程出了一点意外，但结果大体如我们所愿。”
马尔库斯预感有点不好：“意外？”
阿列克谢：“使用了一点物理的方式。”
隔着光幕，周晓辰都能感觉到马尔库斯的震撼：“……物理？”
阿列克谢：“晚上我回宿舍同你解释。”
周晓辰预感马尔库斯今晚会十分震撼。
接着她又围观阿列克谢快速浏览了几条新闻，最后定格在其中一条：
“本社讯：基于恒河猴的认知芯片植入实验大获成功，4071号实验猴在韦氏量表、斯坦福-比奈量表测试中已经达到8岁孩童水平，如果刨去语言能力部分，已达到12岁孩童水平。”
“本社记者采访了认知芯片项目总负责人西塞罗博士，为我们带来项目前景解读……”
“（西塞罗）我对实验前景非常乐观。植入4071号猴的芯片不是最新一代产品。我们之所以没有使用最新代，是因为猴子不能承受过高的智慧。”
“（笑）我不是在开玩笑——忽然被灌输远远超出自己理解能力的知识，不外乎两种可能的结果。”
“第一，因为‘洞穴效应’而无法接受这些知识；第二，诱发精神疾病。”
“（记者）（笑）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洞穴效应’和现实产生交集。所以猴子的智力是有上限的？”
“（西塞罗）任何人的智力都是有上限的。很遗憾，我不能做出‘每个人都能成为爱因斯坦’这样的保证——这个饼画得太大了（笑）。但每个人都能在原本的基础上获得长足的提升——我认为这已经意义非凡了。”
“（记者）绝对意义非凡！”
阿列克谢没有打开声音，光幕上是一只猴子在玩一款星际时代非常经典的星战游戏。猴子一边驾驶飞船，一边操作释放导弹，甚至具备调整导弹轨迹、垂直打击的意识，以周晓辰的眼光看来，“12岁孩童水平”的说法恐怕还是太保守了。
阿列克谢很久都没有切频道，周晓辰注视着光幕，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包括梦境和真实世界在哪里发生了分歧、阿列克谢为什么要转到生物系——即使这只是一个梦境，这些事情还是让她感觉到了些微的冷意。
入夜以后，阿列克谢打开“A3b4”的房门，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抱住她。这个拥抱跟她熟悉的不同，带着强烈的索取和欲望，仿佛一个黑洞，让她有一种坠落的错觉。
过了很久，阿列克谢才闷闷道：“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周晓辰：“……你不是要回宿舍吗？”
阿列克谢：“你知道我不是指这个。”
他缓缓松开周晓辰：“我送你走吧。”
“怎么又来啊！”周晓辰无奈：“我猜到你想做什么了。”
阿列克谢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看不起谁呢？”周晓辰：“恒河猴认知芯片。蓝星古人类研究。这些项目最终的目的是一致的：开发适用于人类的侵入式脑机芯片——不是指蓝星时代就有的、用来让残疾人操作义体的那种远古版本，而是用来灌输知识、提高人类智力和精神力的‘真正的脑机芯片’。”
“但这不是你和诺亚的真正目的。”周晓辰看着这个有点陌生的阿列克谢：“这项研究背后的隐患，才是你们想要利用的。”
在蓝星康米主义者的科幻故事中，有一个理想化到黑暗的概念——理想的尽头也是一种黑暗——叫做“大集体”。
每个人对“大集体”的理解不同，按照周晓辰版本的解释，这是一种“意识共享”理念，也就是想象一种科幻手法，能够链接每一个人，让每个人共享智慧、认知，以及欢喜、悲伤。
在理想化的外衣之下，其内核的黑暗也是显而易见的——当人类“共享大脑”的时候，个人意志也就不复存在了。
阿列克谢和诺亚要做的不是这样的事情，但其黑暗程度相去无几。
接下来的话不能当着诺亚说。周晓辰看着阿列克谢，用眼神问他：你真的相信这样的前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