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非带着林岚又走了许久，起初她仿佛出了笼子的飞鸟很是雀跃，大有一种大姐大的气势，可随着前行，她变得越来越沉默，于是冷冷清清的山谷里，只剩下了他们踩在断枝上的声音，和他们自己的呼吸声。
林岚抬头看了一眼，山脉里满地都是百相柳的断枝，这种植物不可作为食物，况且也不算脆弱，不知是什么样的存在将漫山的树枝都折了个七零八落。
甚至看断口，有些不过是近日的事情，而且作为一座存在妖兽的山脉，这里未免太过安静了。
“还有多远？”林岚没有将心底的不安表现出来，殷非的话少了，显然她也已经陷入了超乎预计的惶恐中。
“我不知道具体位置，”殷非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我要去的地方一定有异样的东西。”
“异样？”
不知为何，林岚脑海里闪过了那条双头蛇。
……
“呜呜——”
殷非瞬间像是炸毛的猫一样警惕了起来，掌心里立即多了一把匕首。
看到这生涩的反应，林岚嘴角一抽一把按下了人，照她这架势怕不是要跟妖兽搏命去的，大抵是冲着误伤友军来的。
“没事没事，是我的新朋友。”
“新朋友？”殷非眯起了眼眸。
随后她的眼底映出了自林岚身后游行出来的双头蛇，两只脑袋一只看向林岚，一只盯着殷非，尾巴一震，再度发出了那种低沉恐怖的“呜呜”声。
被双头蛇盯住的刹那，殷非掌间的匕首差点就要甩了出去，林岚险些就没能把人按住，他脚步一错轻巧地将人放倒。
然而殷非的身体远比林岚想象的柔韧，出于本能她亦是锁死了林岚的四肢。
刹那间天旋地转，草叶飞扬，双头蛇不惧人地游行过来，自上而下，一只脑袋看着林岚，一只脑袋盯住了殷非，随后尾巴尖又是一甩。
“呜呜——”
“起开！”殷非的声音冰冷，但她的嗓音柔软悦耳，就是在此刻也不像是生气。
“您冷静，冷静！”林岚双手支撑在殷非脑袋边，努力仰起了头避开近在咫尺的匕首，挤出一个笑容道，“先把腿松一松怎么样？”
想到双腿还绞在林岚身上的殷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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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头蛇晃着脑袋游行在前，起初两人还是会遇上一些妖兽，不过基本没有林岚插手的余地，但自双头蛇出现后，即使能够感受到身边的气息，却没有妖兽再袭击二人。
“它要带我们去哪里？”殷非看出了这是向着山脉深处而去，虽说与她的目的一致，可这里的诡异令她不适。
“应该就是所谓的异样吧。”林岚笑答。
殷非歪了下脑袋，“你能与它交流？”
“当然不能，”林岚浅浅笑道，“或者它看我面善？”
“……”
越是靠近目的地，两人的交流便越少，在阳光渐渐隐没，温度变低了一些的时候，殷非朝林岚靠近了几步，握着两枚丹药递了出去，“送你了。”
林岚眉梢一扬，狐疑道：“你该不是想着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吧？”
殷非没忍住狠狠瞪了林岚一眼，“狗咬吕洞宾，不要就算了！”
“要！”林岚从殷非手中抢回了丹药，疗伤丹药气息温和，还是比较好辨认的，他笑着收下，“不要白不要，就算有点问题还能换几枚魂石。”
“你……”
“呜呜——”
殷非的恼恨被一道低沉恐怖的声音打断。
双头蛇不再前行，一只脑袋左右看着两人，最后落在了林岚身上，而另一只脑袋依旧看着前方，林岚愣是从那对蛇眸里看出了一抹肃然。
看来双头蛇只能带他们到此了，前方是一段上坡路，稍微有些陡，如果目的地不远了的话，等上了坡应该就能看到了吧。
林岚从怀里取出一枚红艳艳的果子，不意外地看到双头蛇四只眸子都转了过来，眼馋地看着那枚果子，然而它依旧乖巧地没有动弹。
“送你的谢礼。”林岚把果子凑到了双头蛇面前。
双头蛇两个脑袋贪婪地嗅了嗅，身躯一盘带走了果子，却只是闻闻没有着急吃，一只脑袋摇摇晃晃地看向两人，像是告别。
“呜呜——”
林岚转过身，不意外地撞上殷非狐疑的目光，他面不改色心平气和地道：“既然我都知道自己身体会越来越差，稍微学点医道认识几种草药花果也正常吧？”
殷非又摆正了自己的脑袋，面无表情。
果然不管过去多久，不管他境遇如何，到底都是他，总能在绝境中闯出一片机遇来。
……
“你到底行不行啊！”
殷非一手攀在岩石上，双脚也是踩得稳稳当当，朝下伸出了另一只手。
林岚倒是半点没有不好意思的模样，在殷非的帮助下攀上了最后的峰，殷非轻巧落地，随即便看到林岚瘫在地上毫无形象地喘着气。
“……”
时光真是奇妙，今日的一切都像是昔日的翻版，他们二人就像是互换了过来，唯一不变的大概是哪怕自己奚落嘲讽，从以前到如今，他始终笑脸相迎。
他似乎无论何时都在笑，开心时在笑，受伤时在笑，说着诛心之言时也在笑。
……不，他真的有开心的时候吗，一个无法体会他人悲伤的人，又怎么懂得何谓开心。
高峰上，殷非收回思绪，林岚来到了她的身边，二人看到了一只巨大无比的白鸟，双翼舒展，宛如浮云，似乎要振翅高飞。
“不是真的鸟，”殷非松了一口气，笑了笑道，“知道百相柳为何会被称作百相柳吗？”
她没有等来林岚的回答，于是自顾自说了下去，“它们喜欢肥沃的土壤，有些种子会飘到尸体上，于是百相柳就在其内部生长，最终成为了尸体的模样。”
白鸟的羽翼在风中飘拂，无数柳条上，细密的柳絮纷飞，一眼望去朦朦胧胧，连远山也被笼罩在了梦境般的涟漪之后。
“这是异象吗？”
“这虽然少见但还算不上，应该是在山后吧。”殷非朝着百相柳走去，忽然，她停下了脚步，目光死死地盯在了地上。
林岚来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离远点。”
地面忽然像是活了过来，林岚退出一些距离，他看到殷非抬起一只手，像是在虚空中拨动某种无形之物，手法像极了印诀。
蓦然脚下的野草生机焕发，肆意生长，林岚再度退出了几步，以免受到波及。
大地突然崩裂开来，百相柳之下的土地裂得最为严重，白鸟身下许多细长的根须随着土地被翻了出来，与此同时，乱石之中，林岚一眼就看到了那枚竹简。
这就是殷非的目的，玄宫想要带走北辰境内的竹简……
至于为什么说是玄宫，殷非的穿着虽然模仿了北辰百姓，但眉心间坠着的红玉与平天公主姬湘几乎一模一样。
知道传承竹简的只有北辰玄宫与青溟殿三方，此刻一见竹简林岚几乎立刻就能确定殷非所属。
这就难怪了，明明自己失去修为在此刻就是个拖累，殷非还是带上了他，也许这是来自玄宫的要求。
今日如果殷非私自进山带走竹简，一旦被发现就是玄宫违背了刚签署的止战盟约，损害北辰利益，北辰随时可以再度开战。
所以殷非带上了他，那么这就成了玄宫殷非与北辰张小白私下的交易。
至于侵害了北辰的利益，那是张小白的事情，与玄宫何关？
即便没有他林岚，殷非也会在岳城随机挑选一位受害者。
可正好林岚出现了，正好殷非对他心怀怨恨，正好林岚失去修为便于控制，正好林岚也有进出妖兽林的能力无需她费心照顾，就连理由都可以省略了。
林岚笑了笑，像是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