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绮愣愣抬起眼，望着他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眼。
“你在说什么？”
“不开城门，难道让全城的将士和百姓们，给我陪葬吗？”
“若所有人都死了，活我一人，又有什么意义？”
林寄钳着她的双肩，矮下身来，定定看着她。
“陛下。”
“陛下乃晟国之君，他们能为陛下陪葬，是他们的荣幸，陛下不必为此而感到内疚。”
“林寄！”百里绮几乎咬牙。
若不是他今夜就要离京，她真想给他一巴掌，让他醒醒脑子。
“十数万人的性命，难道还不及我一个人吗！”
“我是君王没错，但绝不会是枉顾人命的君王！那样的我，与暴君何异，又要怎么还晟国一个盛世？”
显然，林寄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城门一旦打开，无论你向西还是向东，都几乎不可能逃得过宁东军的追杀！”
“你太显眼了，你只要离开京城，哪怕藏在逃难的百姓中，也一眼就能被人发现！”
“百姓还能再有，可你若死了，晟国便再也不可能会重现盛世了！这难道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只有你活着，一切才有可能。”
他情绪激动，甚至忘了称她为陛下。
但百里绮并未被他说服，她看着他，坚持道：“我不可能为了自己一个人，让京城百姓们，为我陪葬。”
她将他拉到无人处，本想叮嘱他的安危，让他不要为了一个不可能的结果，而奉献自己的性命。
如此看来，就算不叮嘱，他也会爱惜自己这条命了。
林寄此次探敌营，为的是京城，为的是她。
可莫名地，百里绮心中却难受异常。
这种难受，除了担忧他的安危外，还夹杂着说不上来的失落。
就好似，她的理想、抱负，他从未明白过。
烤肉烤得滋滋冒油，香气四溢。
沈连成正在翻烤，听到脚步声时抬起了眼，他正要开口说话，但见妹妹和林寄之间，似乎有些不愉，便将口中的话，又压了回去。
烧烤就摆在晟清宫的院子里，两人才一回来，众人便都感觉到了其中不寻常的气氛。
他们平日里，从未见过陛下和林寄闹不快，如今瞧着，倒也不是不会嘛。
沈连成为两人一人递过去了一个盛着烤肉的盘子，“这些已经可以吃了。”
他心里明白，两人之间的不快，定然是因为此次探宁东军而引起了。
所以，他也就没有再谈宁东军，只说烤肉，只说滋味。
百里绮端着手里的盘子，心中仍有些烦闷。
这时，林寄的盘子从旁边递过来，他大着胆子，放肆地学着沈连成的模样，将其中几块烤的酥脆的烤肉，拨到了她的盘子里。
他知道，她喜欢吃这样酥脆的。
她盘子里，沈连成也尽数给她烤出酥脆烤肉，他盘里的这两块与她盘中的比起来，不过小巫见大巫。
但，他还是想要这么做。
仿佛这么做，就能将他的身份，拉得如同沈连成与她一般近了。
百里绮愣愣看着盘中忽然多出来的两块肉，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眶忽然酸了起来，视线更是渐渐朦胧。
泪珠大颗大颗滴了下来，她看不清盘子了。
怀孕以后，她的情绪敏感了很多，波动幅度也大了很多。
她不想让人看到她的眼泪，将下巴低了又低。
但一块青色的帕子，还是从侧边递了过来。
百里绮再也忍不住，她放下盘子，直接转身抱住了林寄，埋在他的怀里，声音止不住的哽咽了起来。
“林寄，我不想你走，我害怕。”
她害怕，害怕他一去不复返，就如同当初害怕大哥再也无法回来一样。
她害怕。
林寄一只手端着盘子高高举起，另一手环住了她，在她的脊背上，轻轻拍了拍。
“陛下别怕，我会活着回来的，能不能探查出来我无法保证，但我要走，公仪熙是绝对留不住我的，放心吧。”
院子里，只有烤肉滋啦的声音，其他人也都跟着安静了下来，没有发出声音。
百里绮很难受，但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可她还是难过，哪怕没有用晚膳，也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林寄离开时，她没有去送他，怕一去送他，便又要忍不住让他留下来。
尽管他告诉了她，说他体内有蛊，瘟疫感染不了他，但她还是担心，担心他在京城咫尺之地出事，自己却无能为力。
她情绪不好，今夜留下来的是沈连成。
百里绮蔫蔫的坐在床上，看着大哥对烛折腾一个木制模型，忍不住想跟他说说话。
说说那些他不知道的秘密。
“大哥……”百里绮轻轻唤他。
沈连成转过头，放下手中的东西，坐到了床边来，他摸了摸她的头发，问道：“怎么了？”
“其实，我和林寄，在京城之外，便认识了。”
沈连成微微一愣。
他猜测过很多种她和林寄之间是如何建立信任的，却唯独没有猜到这个结果。
在林寄堂而皇之出现在沈连成面前时，他与他接触得极少，所以也从来没有将他和过往的任何人联系在一起过。
“你还记得当初在江陵城时，南宫慎要找的青衣圣女吗？”
沈连成眸中迷茫了一瞬，然后眼睛睁大了些。
“你不会要告诉我，林寄就是青衣圣女吧？”
百里绮偏头看他，然后轻轻点了下头。
沈连成抿了下唇，“所以说，他说的有人用，指的是青衣教？”
百里绮又点了下头。
随后，她又补充道，“大哥，这件事我只告诉了你，你不要告诉别人。”
沈连成如今身居高位，那些寻常人接触不到的秘密资料，他也皆都知晓。
他眉头蹙了起来。
“青衣教与当年的叛党相关，林寄留在你身边，目的不纯，你不该这般信任他。”
“大哥！”百里绮扶住他的双肩，面对面看着他，“他要有目的，摆在他面前的机会早就无数了，还用得着冒死替我去探宁东军营吗？”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有判断力，你在越国我在安南那段时间，也是他一直陪着我，替我谋划和传递信息。”
“如果没有他的助力，我不可能那么轻易就离开安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