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上空。
帝乙一只手托着重新变回只有巴掌大小的玄玥，另一只手缓缓地负于身后。
覆盖了九州天地的金色纹路也已经消散。
蓝天白云重新出现在天际，阳光也穿过层层云朵洒在大地之上。
所有的一切都好似重新归于宁静。
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可真的这样吗？
至少从帝乙那已经变得铁青，完全失态扭曲的面色来看，事态可以说已经严重到了极点。
并非是因被两族之间的仇怨杀死的黎画，也并非是因伤了元气的镇北王军，更非因逃掉的九黎众人与顾念之这两个后患，也更不是他在后悔将子受孤身送入虎穴狼窝之中。
而是……
“王上！”巫明单膝跪在了帝乙身后。
只要那些还有一口气在……只要是能救的人……他都已经把人从鬼门关前拉回来了……
可那些不能救的……还没等到他出手就已经暴毙的……
“说……”
这一个字自帝乙的口中吐出，两排牙齿死死咬在一起，发出如同两块砂纸摩擦在一起般的声响。
尖锐刺耳。
怒气……在帝乙胸口压抑……压抑……再压抑……
巫明犹豫再三，终是开口回复道，只是他的声音已经极其微弱，如同蚊子一般，不在耳旁根本听不到他的声响。
可是再微弱的声音，又怎能瞒得过帝乙的耳朵。
“死……死了……死了……千余人……”
巫明的声音在轻微颤抖着，自禹皇放逐万族后的一千年里，这也是人族无故死亡数量最高的一次。
即便是五百多年前，皇与皇的对决，也只在数人之间。
并未波及无辜。
“数……字……”帝乙如磨砂般的质问声再度响起，很简单很简单，可却让巫明愈发的心惊。
巫明感觉，自己若是再有半分的迟疑。
王上这份快要抑制不住的怒气，将会尽数倾泻在自己身上。
即便自己已经真的尽力了。
“八千五百六十三人！”
帝乙猛地转身，两只眼睛死死地盯在巫明身上，好似有一把把无形的刀刃，割在巫明的身上，让他汗毛竖起，脊背发寒。
这股疼痛……直接袭向了他的心魂。
“你管这叫千余人？”帝乙一拳猛地轰在巫明的身上。
砰！
巫明的身形直接消失在天际，这已经是帝乙毫无保留的一击，还是信念之力进化后的全力一击……
若巫明还是先前的境界，即便有神农不死经的治愈之力。
在这一击下，巫明也是十死无生。
可即便以他至境圆满的境界，在帝乙的这一击，也让巫明伤的不轻，即便他的自愈能力更上一层，伤势也很快愈合，但那股疼痛……
也是真！
当巫明身形在眨眼间再度回到原先位置时，已然看不到任何人影的存在。
所有人只看到，一道又一道的身影身形在金色光辉的包裹下，飞到了宫墙之外。
紧接着，一道金色的光幕将王宫笼罩。
无人知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可巫明却能猜出一二，一定是与那位无人知晓存在的大公子有关，五百多年来，一直都是他与贞玄两人联手抹除人皇双生的秘密。
只是在这一代……
出现了一丝的纰漏就让王后有所察觉，最终……
可即便是巫明也不会想到，此时在无人可以进入的祠堂内，王上与那位大殿下间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祠堂内。
“逆子……”一声低吼，帝乙的身形随之乍现，子启根本来不及反应。
一股让他根本难以抵抗的力量便压在了他的脑袋上。
砰！
子启的脑袋被帝乙一只手死死地按在地板上，任由鲜血横流，自子启的脑袋淌下，逐渐模糊着他的视线。
“这活生生的八千五百六十三条人命，这就是你布的局吗？”
帝乙在咆哮，对此时的子启，他此时更没有丝毫抑制自己的力量，声音掺杂着他的人皇之威，是真正的让子启感受到了振聋发聩是什么样的感觉。
血液……
又自子启的双耳中溢出。
甚至是让他的脑海都出现了长达数息的紊乱。
待到他的意识慢慢恢复清醒，子启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帝乙出手的速度，他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反应过来……
可是……
他虽然被按在地上，也动弹不得，但他的嘴角却是在缓缓上扬，薄唇微启。
“不过区区八千五百六十三条人命而已，这才是刚刚……”
不等他说出最后‘开始’两个字。
砰！
帝乙掌间骤然再度发力，也不让子启有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因为他真的害怕……
害怕自己若再听这个逆子说下去，会真的对他动杀心！
子启只感觉如又一座大山压在自己的脑袋上。
让思绪彻底懵住。
这一次，在整整十息之后，子启才逐渐回过神来，只是帝乙不想让他说下去，子启又怎会如此轻易地住嘴？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子启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帝乙的面容。
“对神只一无所知，就想要与神斗？就想要与天斗？还是说身为可以让百姓无条件信任的守护者，由您这位人皇带着人族去跪在神座之下，向神只摇尾乞怜，乞求一席生存之地？”
“您想这么做吗？王……上……”
最后两个字沉重而拖沓，但却惊得帝乙在下意识间松开手。
压力解除，子启正在双手艰难地撑在地上，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他修炼的可不是神农不死经，没有巫明那样变态的自愈能力。
可他也没有去整理自己此时的形象。
任由粘稠的血液在自己的凌乱的发丝间流淌着。
“只要人族战胜神只，战胜天，那他们的牺牲就都是值得，也能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但若真到了神只君临九州，以您这连至尊境都无法突破的实力，您又能护得住谁？”
“王……上……”
又是一声君臣，帝乙脚步踉跄间向后退去。
咚！
失神间，直到撞到这祠堂的大门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帝乙这才回过神来。
“你……”
子启却是突然背过身，不再看向失神落魄的帝乙，也将他的话打断。
“为人族迎来最终胜利的曙光，在这局中还会死越来越多的人，这八千五百六十三条人命，也只是一道让王上有心理准备的开胃菜，其中自然也包括了……”
“臣！”
最后一声低语，帝乙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即想到什么。
失声道，“你让自己也入局了？”
子启缓缓抬起头，视线看向殿顶，只是不知，此时的他是在看悬于殿顶的轩辕剑和崆峒印，亦或是透过这片殿顶，看向头顶的这片天。
“所以……王上是杀不死臣的，除非……王上想拉着人族现在毁灭。”
百息的寂静。
帝乙和子启这对父子皆陷入无言之中。
嘎吱！
轻微的开门声响起，一道阳光穿过门缝射入了祠堂之内，也暂时驱散了这里的黑暗。
就在帝乙即将迈步踏出之际，子启的声音这才响起。
“若不倾注一切，连与天对弈的资格都没有！”
这好像是……却又不像……
解释？
啪嗒！啪嗒！
鞋子接连踩踏地面的声音传入子启的耳中，帝乙已经迈步踏出门槛。
嘎吱！
大门再度缓缓闭合，射入祠堂内的温暖阳光开始再次被黑暗一点一点地蚕食。
只留下子启一人的身影继续留在这片黑暗之中。
就在地上的阳光只剩下最后一缕时，子启的声音再次传出。
“关于玄鸟受惊，波及到无辜百姓的缘由，不久之后，自会有人送到王上手中……”
帝乙只是微微侧首，眼角的余光看向已经完全闭合的祠堂大门。
只留下四字，透过大门，传入子耳中。
“好自为之！”
嘀嗒！嘀嗒！嘀嗒！
在这祠堂彻底恢复寂静之后，‘血液’滴落在地的声音，也已经变得清晰可闻。
“您是杀不死我……但是您……却会死在我手上……”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