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的空气也变得沉重。
温知知哭得太厉害，胃里翻江倒海般泛起一阵恶心，她猛地捂住嘴，脸色苍白。
“停车。”沈懿立刻沉声道。
司机迅速靠边，车刚停稳，知知便急急推开车门，踉跄着下了车。
雨还在下，冰冷的雨点落在她的脸上，混着眼泪滑落，模糊了她的视线。
“我给你拿水……”
沈懿话音未落，回身拿纸巾的短短几秒，等他再抬起头，车门外空荡荡的。
刚才还在街角呕吐的温知知已经不见了。
“嘭！”沈懿狠狠一甩手里的水瓶，快步追出去，可街道上只有来往的行人，哪还有她的影子。
温知知当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她只是狼狈地跑着，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逼得她无处遁逃。
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裳，她的额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可她依旧一刻不停地往前冲。
心脏剧烈地跳动，呼吸急促得仿佛要被撕裂，而她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歇。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她只是本能地逃。
或许是本能的知道，不想要这个孩子死掉。
等家人再找到她时，她躲在一间狭小到几乎容不下阳光的出租屋里，潮湿阴暗的空气中弥漫着泡面和过期面包的味道。
发霉的墙皮脱落。
而她就蜷缩在这片破败之中，瘦得只剩下清冷的骨架。
她一句话也不说，眼神空洞，却固执得像一块嶙峋的顽石，哪怕遍体鳞伤，哪怕被逼入绝境，她依旧不肯去处理掉那个孩子。
可最终，她还是被拖了出去。
医院里。
刺鼻的消毒水味萦绕在鼻尖，冰冷的器械映着雪亮的灯光。
医生翻阅着检查报告，脸色渐渐凝重。
“孩子个头已经不小了。”
但问题不仅仅是孩子的大小。
检查结果显示，她的宫颈形态发生过变化，子宫壁也薄得危险——这意味着，她曾经生产过，甚至在生产过程中发生过某种意外。
“如果引产，风险极大。”医生沉声说道，“大出血、死亡，甚至终身不孕的可能性都非常高。”
温俞芊凝和温声声站在一旁，脸色沉沉，空气一瞬间压抑得可怕。
她们不是在担心她的生死，而是在衡量这件事对家族颜面的影响。
甚至是对温声声未来婚事的影响。
温声声握紧拳头，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愤怒、厌恶，还有一丝不愿承认的焦躁。
下一秒，她猛地扬手，“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病房里炸开，温知知的脸被打得偏向一侧，发丝凌乱地垂落，嘴角瞬间渗出血丝。
可她只是怔了怔，眼神空洞，甚至没有捂住脸，像个被折断脊梁的人偶，静静地坐在那里。
“贱货！你是不是存心想让我们家丢脸？！”
“跟谁怀上的？！啊？你倒是说啊？！这么肮脏的东西也配留着？！你是打算让所有人笑话我们温家，还是想把我也送进泥地里，被人踩烂？！”
温声声越说越气，怒火几乎焚尽理智，扬起手又是一巴掌，带着满腔羞辱与恨意，“啪——” 又是一声脆响。
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温知知只是舔了舔破裂的嘴角，慢吞吞地抬眼看着温声声。
那目光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发寒。
温声声猛地被激怒了，手掌一把攥住她的头发，强行将她的脸扯近，恶狠狠地低声骂道：“温知知，你知道你是什么吗？一个不知廉耻的、连狗都不如的东西！”
“你生下来就是个笑话。你最好乖乖把这个孽种处理掉，不然……你连死，都不会有体面。”
要不是沈懿出手拦住，温声声才不会管医生怎么劝。
怕是当场就要将这个不知廉耻的小贱人打到流产。
“够了。”
手腕被沈懿一把扣住，男人的力道极大，甚至捏得她手骨生疼，温声声猛地回头，怒不可遏地瞪着他：“你拦我做什么？！她做出这种事，还留着她干什么？！”
沈懿的脸色阴沉，最终目光还是落在犯错的温知知身上，冷得透骨。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的声音克制而冷硬，“家里为了你已经焦头烂额，你呢？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温知知靠在冰冷的墙上，脸颊红肿，她动了动嘴唇：“……我没闹，我真的想生下来，我会自己把他抚养大。”
“没闹？你肚子里的是什么？空气？”沈懿冷笑了一下，眼底的失望几乎压不住：““别再说这些不现实的蠢话了。”
温声声不依不饶：“沈懿，你让开，这种贱人就该直接打掉，不然她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沈懿没有让开，可最终，他还是长长吐出一口气，偏过头，声音低沉又疲惫：“先安排检查，具体情况等结果出来再说。”
她再怎么任性，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始终要替她收拾。毕竟是他的亲妹妹。
所以，在最短的时间里，沈懿替温知知挑了一个“合适”的丈夫——胡文武。
一个看上去老实可靠、愿意接收她的男人。
温家不仅给了胡家大笔封口费，还允诺了前途，只要两人安安分分地过日子。
就这样，温知知在混乱和仓促中，匆匆结婚。
三个月后，她剖腹产生下了孩子。
那孩子刚出生时，所有人都惊住了。
他很健康，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皮肌肤白里透着粉，每一寸都漂亮得不像话。
虽然五官立体，但轮廓间还是透着一丝亚裔的影子。
最震惊的，是温家的人。
因为他们都以为……那会至少会是一个混血黑皮小孩。
可是，这很明显就是一个亚裔。
知知可顾不上别人的惊讶。
新生儿被抱到温知知怀里，她几乎是颤抖着接过他，脸贴着他的小脸，泪水无声地滑落。
他在哭，声音嘹亮又清透，小小的拳头紧紧攥着，像是在表达自己的存在。
她也在哭，哭得止不住，喉咙里溢出的哽咽断断续续，像是喜极而泣。
她好心疼他一直在哭，又忍不住想仔细听听他的哭声，那哭声带着生命的脆弱，却又真实得让她的心脏都燃烧了起来。
她的孩子。
天然的血缘纽带，让她对这个小小的人儿产生了一种无可救药的依恋。
而孩子，又连接着另一个……她这辈子都无法见到的人。
那一刻，自己的心脏几乎是燃烧着的。
隔了一会儿，温知知首先抬头看向沈懿，那是她以为可以依靠的人。
她眼里盈满了激动的光：“他很健康，他是健康的……！”
她像是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他的一点点不完美，都会让她内疚到心碎。
小心翼翼地拥着孩子，向沈懿分享着自己的喜悦——她成为母亲的喜悦。
她还记得那一天，记得孩子柔软的触感，记得自己的手有多颤抖，记得自己哭得多么狼狈。
可她不知道，她怀里这珍贵的宝物，将会在下一秒，被人无情夺走。
病房里冷冷清清，除了温知知和孩子的哭声，再没有一丝温情的温度。
沈懿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她怀里的婴儿，眼神深邃，藏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温俞芊凝坐在一旁，双手环胸，视线冰冷地扫过孩子，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克制的厌恶。
她没有开口，可眼神已然是不言而喻的命令。
温劭祥沉默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默认了一切。
沈懿深深看了温知知一眼。
最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伸出手，直接把婴儿从她怀里抱走了。
温知知的笑容僵在脸上，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她怔怔地看着自己怀里瞬间空了的位置，像是一下子被剥夺了全世界。
“哥……哥，别带走他……”
她猛地伸出手抢孩子，想要保护他，想要把他留在自己的怀里。
她的动作慌乱，像是一个被夺去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人。
然而，沈懿的动作快得像闪电，他冷漠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温度。
“放开。”
“哥，我错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们的。”
温知知的手却死死地抓住孩子的襁褓，她一边哽咽着，一边哭得无声，可刚生产完的她身体虚弱，麻药劲儿都没过，全身冷的牙齿打战。
连抬起胳膊都费力。
心脏里所有的母爱都瞬间爆发了出来。
最后她直接扯掉镇痛棒，也不顾身上的伤口，直接从病床上滚到地上。
跪在地上向他们所有人磕头。
“哥，求求你，别带他走……我真的……不能没有他。”
“我真的错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们的，求你们……给我一个机会。”
她再次低下头，额头与地面接触的瞬间，鲜血自腹部伤口渗出，湿透了她的病号服。
她痛的一点知觉都没有，因为孩子离开她那一刻就像撕碎了她的灵魂。
医生护士看到病人伤口迸裂，一片哗然，纷纷上来试图阻止。
沈懿没有回头。
怀里的婴儿安静地蜷缩在襁褓里，似乎还不懂发生了什么。
病房的门打开，又在下一秒，被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