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贝贝回到了家。
家里就妈妈一个人。
“妈妈,爸爸呢?”
“哼,别提了。自从他认为出名了以后,那天天有什么老兄老弟地请吃饭。虽然每天不敢喝醉,但也都是一身酒气回来的。我看呀,他的酒瘾又发了。
喏,今天又不知道去哪家了。刚才打电话回来说,吃好晚饭回来。”
贝贝摇了摇头,“算了,他也就这点爱好。你又管不了,就别生气了。”
两人开始聊起了生意。“贝贝,你们公司的账我都算过了。今年的利润是去年的一倍多。不得了了。这样发展下去,没过几年我们不就是百万富翁了?”
妈妈眼角眉梢都是喜气。
这段时间,她看上去像是换了一个人。每次出门头发都要用吹风机吹,别说护肤品了,彩妆都是全套的了。
贝贝为妈妈高兴,女人么对自己好点是没错的。但是她开始想象年入百万也就不太靠谱了。贝贝怕她认为自己一下子能暴富,过于飘了容易出事,赶紧地给浇冷水。
”妈,你想得有点太理想了。我现在帮你分析一下你就清楚客观情况了。
首先,你看一下,这次的销售是不是主要是那个发财秤?”
“噢,好像是的。”
“体重秤有一个特点,一次性消费。这种东西不太会坏。用个十年没问题。所以,买了我们家秤的人有一个特点,之后就不会再来买我们的东西了。对不对?”
“诶,这个倒是的。”
“那你再看看我们国内网店,现在销售情况是不是和以前不能比的?”
“贝贝,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这次的销售,卖得好,但是也会和国内店一样,就火一阵子?”
“没错,妈妈,你就是聪明,一点就透。我们发财秤这种玩概念的,也就是火一拨的事情。我下次见到他们,就会提醒兰兰倩倩这点,明年可能还有销路,但是从明年开始,千万不能再扩产了,甚至要开始准备转型,缩产,重点推新的产品。也就是说,公司可能会有销售的周期,收入不会是一直上涨的。要有销售下滑甚至亏本的准备。”
“啊!”妈妈脸色都不好了。“那我知道了。这个你确实要好好提醒提醒,你们三个计划一下。”
“还有,妈,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你说呗,和我说话那么客气干什么?”
“我想把股份让出去点。”
“啊?为什么呀?难道你觉得这个公司已经这么危险了吗?”
“妈妈,不是的。我是觉得,这个公司我就开头出了几万,也没干什么。你看看兰兰和倩倩都苦成什么样子了。她们才拿一点基础工资,分红的时候,我也没比她们少拿多少。现在人家不说,是碍面子呢。等时间一长,一定会有想法的。这样下去伤感情的。”
“嗯,好像是这个道理。可是,多可惜呀,哪有白白把钱送给别人的道理。”
“妈妈,我有钱,我国外的股票涨得可好啦。我准备一过元旦,我就把今年的分红去换成国外的股票。”
“你这样,妈妈不放心。你看看,我们的股票现在都跌成什么样子了。趴在地板上动都不动的。要我说,你就把挣的钱拿出来,踏踏实实的。实在不行,买个房子也比买股票好。人家都说,房子还要涨的。”
贝贝笑不动了。妈妈现在接触了社会,倒是比之前有点理财思路了。
“妈,那可是m国,目前哪个国家有他们好的?全世界人民都买他们的股票。就像全国人民都喜欢京都魔都的房子一样。还要涨呢。哎呀,你看看,哪次我的眼光出问题的。我上次买的房子,现在都快要200万了。你就听我的吧。我把股份分一分,让兰兰倩倩高兴一下,好朋友比那点钱重要。人活着没朋友多没意思呀。”
“噢。好呀,妈妈听你的。不过你刚才说什么,房子都要两百万啦?”
“对呀!”
“哎呀!这么好的事怎么不早点说呀!太好了!”
“妈妈,你可别太得意了。这钱又拿不出来用。就是我的一个底气。你手里能用的钱就是点工资,和我公司的分红。你可别学爸爸到处装大头蒜!当心被坏人盯上了,那个时候就讨厌了。财不可外露!”
“噢。知道了。你把妈妈当什么人了。我可不是你爸!
周六,贝贝算了算手里的钱,还有1万五,想着反正过了年就又能分红了,趁着过年到处都促销,就在商场直接下单买了两个新手机。不过,鉴于智能机马上就要登场的情况下,贝贝就给买了中档手机。每个2000元。
中午老爸一回家,就听见妈妈开心的声音。“喔唷,总算晓得死回来啦。快点过来看看,你女儿给你买了什么?”
老爸过来一看。“哟!新手机呀!哪能还买两只,太浪费了。你妈的手机不是还挺好的吗。”
“侬啥意思?哦。女儿就给你买,不用给我花钱对吧。”
“你么,自己有钱的呀,你已经浪费那么多钱了,还浪费。你也不看看自己都几岁了,还学小姑娘涂口红,也不怕坍台的!”
“好好好!侬现在越来越狠了对吧。好日子不想过了对不对!”
一看两人就快说出真火了。贝贝连忙灭火。
“好啦。开开心心的事情不要吵。你们一人一个,一个式样的。妈妈的是金色的。爸爸的是黑色的。我对你们两个都一样。”
两个老的不吵了,开开心心地把玩起了手里的手机。
“正好!来,贝贝,帮爸爸把卡换上去。等下街道里开联欢会,我去给他们都看看!哈哈。”
下午,街道办事处旁边的社区活动中心很是热闹。
新建的活动中心有一个小舞台,下面能坐大概小两百个人。不过,这种会议,来得人不多。大家三三两两地坐着,很多人还是本能地喜欢坐在后面,说小话方便。
很快,街道主任和区里的领导就前后脚上台发了言。总结今年的工作,展望明年的发展。
他们在上面讲,老爸就在下面聊。贝贝叹了口气,老爸要是现在年轻回小孩子,就是那种老师上课屁话最多的。
她和爸妈坐在第四排的走道边上,准备到到时候方便上台发言。
她妈妈就在那里坐着打哈欠,偶尔和后排的几个阿姨说上个两三句。
而她则时不时地往后看,就在看单夏强有没有来。
不久,她看到了一个高高的身影沿着墙边慢慢从后面溜到了第六排,他们的斜后方。
贝贝向着他笑了笑,偷偷眨了眨眼睛,场地里黑,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两人的互动。
等他坐下来,贝贝就给他发短消息。“你怎么坐那么前面呀,离我太近了吧。”
“没事,我看这里没人注意我。灯都关着呢。你别担心了。”
“那等下好了,你去xx路和xx路口等我,我和你一起找地方吃饭。这里都是我爸妈的眼线,你可一定小心,别露馅了。”
“知道了。”
两人一来一回地发着消息。
台上流程走到了各个居委会领导发言。台下的阿姨爷叔已经没什么耐性了。
贝贝爸不耐烦地说,“搞什么呀,都是讲话,不是联欢会的吗?唱歌跳舞也没有的呀。”
一个老阿姨说了。“有的有的。不过,在领导讲话的后面。你不要急呀。”
“哎哟,谁要听这些啦。中国人就这样,废话么一堆,要干实事才对嘛。”
“是呀是呀。”几个平时闲得无聊的老大爷纷纷附和。
刚说完,就听到居委会主任跑过来,通知贝贝准备下一个上去发言。
这下老爸开始组织纪律了。
“好了好了。不要讲话了。要到我女儿上台了。”
“哎,老李,你开心的哦。女儿么让你上报纸,还给你买手机,你这福气好的来。”
“呵呵。一般般。一般般。”
“哎,老李,你女儿多大啦?”
“噢。还小来,才二十三四岁。”
“哟。要考虑起来了。有朋友伐?”
“哎哟,不要提了,小姑娘老挑的。老早你不知道,xx装潢公司你知道吧?钞票不要太多哟。那个公司的老板儿子是我女儿的同桌,人家盯牢伊,伊非伐要。哎呀,我跟伊妈妈气都气死了。侬讲只小鬼头戆伐?还给她介绍了美国留学回来的研究生,她也伐要。哎哟,多来,好几个,她都不要。伐晓得伊到底要挑啥个样子的。”
“哟,我听听大概是小姑娘欢喜卖相好的。”
“也介绍过了,小伙子是大商场店面经理,我看过照片老挺括的。她也不要。哎,我看呀,她太骄傲了。谁都看不上!现在我们最头痛的就是这个事情了。”
贝贝还没上台就听见老爸把自己卖了个彻底。她急得百爪挠心。她知道单能听懂一部分沪语,也不知道这些话他都听懂了吗。
“爸爸,你少讲点了,你再说,我不上去发言了。”
“喏,侬看看,又来了吧。哎呀,现在小人难管呀。算了算了。不说了。”
几个阿姨还在那里碎碎念,“小李呀。你条件是好,但心要平一点。阿姨这里很多小伙子,都很好的。你有兴趣,我给你爸爸点照片,你随便挑。”
贝贝尴尬地点头,“阿姨,谢谢侬,表客气了。那我先上去发言了。”
说着她就灰溜溜地逃走了。
那单夏强听懂了多少?哎,基本都听懂了。
他心里那个滋味别提多复杂了。原来贝贝拒绝了那么多优秀的人。
他之前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在部队里,他也算是年轻一代升职快的那一批。各项比赛,不是第一就是第二,那个时候的他可是意气风发。虽然选择了退伍,但退伍的时候,拿的退役金和津贴也多,当时并不觉得太有落差。可出了部队一段日子后,他就觉得有劲都没处使。
现在听这些阿姨,叔叔的聊天,不是钱,就是学历,最差也是长相。自己怎么一样都拿不出手的。
贝贝站在了舞台上,灯光下她看起来端庄清秀,在大家的掌声中,她将汶川之行描绘得精彩纷呈,时而煽情时而幽默,每句话都贴近百姓的生活。长辈们都在她结束汇报之后给了热烈的掌声,纷纷议论着,“小姑娘口才真是不错,你看看上去一点都不慌。到底是见过世面的。”
而灯光下,单夏强突然觉得自己更加的渺小,两人之间的距离好像一点点在变大。
等贝贝下台之后,他偷偷溜了出去。
在夕阳下,他慢慢走到了那个等待的路口。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他突然感觉有点迷茫。
在老家,小嫣毅然决然地选择和他在一起,就算后来自己来到了魔都当兵,她都没有变心。可是,自从小嫣到了魔都之后,她就变了,最后在他的生命中消失了。
他和贝贝才接触没多久,虽然自己很喜欢贝贝,但贝贝却从来没有给过他肯定的答复。他不急是假的。过个两年他就三十了。男人虽然青春仿佛比女人长,但也不尽然。三十的男人别人还能接受,过了三十五,会被相亲市场上的人认为一定有点什么问题。
他不是不能等,但他今天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能让贝贝留在他的身边。他就怕到头来又和前一段感情一样,都是一场空。
他茫然地来回走动着,看到转弯角有一个小卖铺。他走了进去,又买了一瓶可乐。转头坐在了花坛上郁闷地喝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贝贝开着车停在了路对面,站起了身朝着他挥了挥手。
单夏强笑着也挥了挥,但是这次他的脚步有点沉重,慢慢地走了过去。
“快点快点!这里不让停车,你快上来。”贝贝着急地说。
“好。”单连忙坐上了副驾驶。
贝贝一脚油门就踩了上去,嘴里还在说,“我可得开远点。这里附近方圆三公里,都是我爸的眼线。”
“噢。好。”单迎合着,语气已经不再像往常一样轻松了。
贝贝暂时没注意,她一边开车一边想着去哪个商圈。
很快,她开到了人民广场旁不远的一个商圈,这里相对容易停车。
她随意开进去的时候,单留心到了停车场的收费,一个小时30元。
他条件反射地说了句。“怎么那么贵,贝贝我们要不别停这里了。”
贝贝笑着说,“这里一片都这个价钱,不过不要紧的,我们只要消费够了,这里能免费停三小时的。”
单这才松了口气。
贝贝随意地找了一间看起来环境好的人少一些的饭店。
单皱了皱眉,最近两人也去过几次咖啡厅,每次都是贝贝给钱,他要付贝贝不让。这次他一定要请一次客。
等菜的时候,贝贝留心到了他的状态。说话时,笑容都不达眼底。
“你今天怎么了,好像情绪不高?”贝贝说了句,突然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你是不是听明白我爸刚才说的话了?”
单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哎呀,你看看,我连沪语都不会说,只能大概听懂。我好像确实有点,没用。”
贝贝这下意识事情的严重性。
这段时间,她越发觉得单的好。
他的善良,他的细心,他的真诚,都是贝贝之前认识的男人没有的。文就不用说了。就连沈飞那样单纯的人,也没有单夏强的纯粹。沈有的时候还是很少年意气的,偶尔还会浮夸,虚荣。贝贝觉得单的很多三观和自己很合,都是能透过浮华看到本真的人。这样的人,特别是男人,太珍贵了。
看着他有些沮丧的样子,贝贝知道今天的事情可能刺激到他了。
虽然之前贝贝说了,需要考虑一段日子,可想到会失去他,她就坐不住了。
原本两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位,她慢慢站起了身,微笑着坐在了他的身边,侧过身,柔声问他,“怎么了?你好像心情不好。”
单看向贝贝,喉咙有点卡壳。“我,我,觉得我好像,有点太贪心了。也许,也许,我不应该...
贝贝突然主动拉住了他的手,这个举动让单愣住了,没有继续往下说。
贝贝看着他的眼睛。“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今天听到了我爸的话,可能心里有很多疑惑。我现在就告诉你答案。
那个富二代,我拒绝他是因为他脾气暴躁,有控制欲,还有暴力倾向。那个美国留学回来的,我拒绝他是因为他觉得老婆就是应该在家伺候他一个人的。那个帅的,我拒绝他是因为他没教养,满嘴都是标点符号,这种人一般不自律,而且对下一代的教育也有影响。
我确实很挑,非常挑人。但是,我在你身上没有看到那些让我不舒服的地方。你很难得。你很珍贵。你很优秀。”
这几句话一说,单当时就呆愣住了,心里的暖流瞬间布满了全身,眼眶都有点微微湿润了。
然后就是快乐,那溢出的甜蜜一点点地爬升,爬升到了嘴角,眼角,乃至每根头发丝。
他激动地有点语无伦次,紧张又害羞地问,“我,我真的?我哪有...”
贝贝认真地笑着说,“你有,你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