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兰特伯爵察觉到阿黛勒的情绪有些不对，沉吟片刻，或许是在修改草稿，之后他继续讲述：“唔……这是你作为民众时知道的事情，但现在，作为子爵，你应该听听它背后的故事。”
“背后的故事？”
少女有些猜测，无非就是那些东西，但听一听隐藏版本印证一番，也没什么不好的，便静静聆听伯爵的讲述。
苏兰特伯爵的语气连贯流畅，显然是早有腹稿，或许这就是他刚才一直沉默的原因吧。
——早就猜到米尔斯会把解释的工作甩给他。
“在这片广袤的阿罗大陆上，艾西亚、特洛、罗波尔，是大陆北部三个最为强盛的国家。”
“因为种种原因，艾西亚王国与特洛王国势同水火，罗波尔王国则是两边都想分一杯羹，三个国家的局势紧张胶着。”
“在我们的先王爱德华二世故去之后，特洛王国谋划了残酷的血色四月，连绵的战争直到女王陛下继位才得以终结。”
“但艾西亚王国因此受到残酷的打击，又失去了和特洛之前勉强维持的贸易往来，一时之间过得捉襟见肘。”
“陆地上的生意越来越难做，自然会转移到海洋贸易上去，但这一切又因为横亘在艾西亚王国海岸线和远洋航线中间的‘迷雾海峡’而变得困难重重。”
“这迷雾海峡常年雾气弥漫，缺乏大块的岛屿却暗礁遍布，经验再老道的水手都很难安全渡过。”
“艾西亚的船队想要前往远洋，只能绕行迷雾海峡的范围，要花费三个月时间才能抵达远洋航线的边缘，大大提升了海洋贸易的风险与成本。”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通过曼罗王室培养出的航海士直接跨越迷雾海峡，长达三个月的航程大幅缩短，只需要不到数周时间就可以抵达黄金港。”
苏兰特伯爵讲着讲着，又取出一张比较简略的地图，只有阿罗大陆西北部分，远不如老威廉子爵书房里的详尽，但图文结合还是会更加生动一些。
“五年前，莎莉陛下为了提升王国的航海贸易收入，进一步丰盈国库，提出要和曼罗王国合作，打开远洋贸易航线。”
“陛下希望曼罗王室可以为艾西亚的船队培养能穿越迷雾海峡的航海士，或给出迷雾海峡的航线图，让船队可以直接迈向远洋。”
“从地理位置来看，曼罗王国如同一轮弯月阻挡在艾西亚王国与远洋之间。”
“如果能达成这样的合作，艾西亚的船队可以在曼罗王国的王都黄金港或曼罗的岛屿上进行补给和休憩，甚至建立港口驿站，这有助于远洋贸易航线的打开，更是艾西亚未来的财富之路。”
“当然，艾西亚同样愿意向曼罗提供科技、学术、文化艺术的传播以及贸易的友好政策，达成两个国家的共赢。”
“曼罗的坎特罗国王在与陛下的亲笔信中表达了对这项提议的赞同，并给出了非常友好的合作态度，邀请艾西亚王国派遣特使去曼罗的王都做客，那也是阿罗大陆最繁荣的港口之一，黄金港。”
“当时的女王陛下继位不过短短三四年时间，还未来得及掌握话语权，因此这份贸易令并未得到所有公爵的认同。”
“尤其是手握重权的丹尼尔大公，他表示曼罗这样粗鄙的国家根本不懂什么是诚信与合作，艾西亚王国的船队到了别人的国土极有可能会被肆意掠夺。”
“因为丹尼尔大公的强烈反对，其他大臣也态度摇摆。”
“因此陛下没有大张旗鼓的迎接使臣，而是将这个任务委托给了自己信任的佩罗大公。”
“数日后，佩罗大公带着女王的手写密令与曼罗使臣一起出发，最终在莱蒙郡的港口登上了白金女王船队。”
伯爵嘴上讲述，手上也在地图上画出两条大致的航线，从长度来看，两者的差距确实是毫无争议的，十分有必要拿下。
“阿罗历1074年6月11日，白金女王船队在距离迷雾海峡最近的莱蒙郡港口出发。”
“除了佩罗大公一行人之外，为了保障他们的安全，老威廉还精心挑选一百多名来自于莱蒙郡的水手随船保护。”
“怎料，在6月25日，一艘小船独自返航，只带回了三四名遍体鳞伤的水手，他们一回到莱蒙郡就倒地不起，被救治回来之后也浑浑噩噩，仿佛失去了神志一般。”
“后来人们从他们口中勉强拼凑出真相，船队在行驶到迷雾海峡的时候，忽然遭遇了大雾，船只在大雾里打转，而曼罗派来的使臣早已不知去向。”
“佩罗大公没有办法，只能派人分批乘坐小船去打探方向，那几名获救水手也是兜兜转转不知道怎么的出现在了迷雾海峡的边缘，于是赶紧折返回来求救。”
“这件事情轰动王国，挪恩大公、我和威尔逊子爵，我们三人先后派遣许多船只前去搜救，却毫无收获。”
“女王陛下因此发出手令，希望曼罗那边给出说法，但对外却只能宣称白金女王是一支商贸船队，只字不能提到佩罗大公。”
“没想到的是，数日之后曼罗那边发出公告，斥责艾西亚王国谋害了他们派遣过来的使臣，宣布与艾西亚断绝往来贸易，所有港口都对艾西亚王国关闭，两国的关系从那之后降至了冰点。”
“这件事情让女王陛下本就稀薄的话语权几乎大半都转移到了丹尼尔大公手中。”
“莱蒙郡的航运事业也因此一蹶不振，曾经熙熙攘攘的港口如今只有一些其他郡的短途商船停靠，远洋航线也成了整个莱蒙郡不可被提及的话题。”
……
意识到讲完了，阿黛勒先递上一杯温热的红茶让老师润润嗓子，稍等片刻，才开口询问。
“所以，果然不是什么触怒神灵，而是因为曼罗出尔反尔，白金女王号才遭遇了这样的厄运？”
伯爵摇了摇头，对她的猜测不置可否：“真相如何，现在已经很难去追寻了，但曼罗既然愿意派遣亲王过来与陛下会谈，相信应该会给出一个说法。”
阿黛勒还是有些头疼怎么办这差事。
工程好说，无非是钱粮的问题，但失去亲人的港口民众们呢？他们能同意接待曼罗使团？
她还想挣扎：“一定要在莱蒙郡吗？”
伯爵显然明白少女的意思，他揉了揉额头。
看来是对她的仁慈很苦恼，但看伯爵嘴角的一丝笑意，少女觉得自己暂时还不用改掉这个习惯。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似乎马瑟郡更合适，但那边地势狭窄，港口水深不够，只能容纳中型商船。”
“曼罗王国以远洋贸易着称，船只多大而宽阔，很难在马瑟港口平安停靠。”
“当年也是考虑到日后要将莱蒙郡作为远洋航线的起点，才在这里招募了那么多水手一起前往迷雾海峡，以便他们熟悉航线。”
“由此可见，莱蒙郡是最优选。”
见状，少女叹了口气：“虽然说这是女王的密令，我作为一名臣民只能听从，但您能给我一天的时间好好地想一想吗？”
伯爵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听闻你一直在照顾那些水手的亲属，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也尊重你的考量。”
“但是，阿黛勒，艾西亚如今危机四伏，曼罗亲王前来密谈的事情，我们实在无法信任其他人。”
这委以重任的样子，真是没法拒绝，但阿黛勒还是有些疑惑：“你们为什么会如此信任我呢？”
伯爵神秘地笑了笑：“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好吧，请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我会在明天给您答复。”
这种毫无理由的信任，会和那个梦有关吗？1
不知道，至少今晚阿黛勒不会再做这个梦了。
老卡洛斯是可以信任的，如果要办这事，她也不可能绕过管家，回到房间，确认隔墙无耳后，阿黛勒便将此事悄悄告诉他。
他一时也说不出什么章程来，叹了口气，让小主人好好休息。
不会做梦，因为阿黛勒不太睡得着。
好吧，其实就是压根没睡。
反正是日记，写出来也不怕丢人。
没哭，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想家而已，不算什么多严重的事情。
……
第二天早晨，老卡洛斯看起来也没休息好，他见少女两眼通红，或许是在感慨自己的无力，又长叹一声。
长吁短叹也没什么意思，阿黛勒便先开口说道：“其实我知道，这对莱蒙郡和整个王国都是好事，但……”
“您是说那些水手的家人吧。”
“目睹了他们如此悲伤的生活后，这实在很难让人释怀。”
“您觉得，他们现在最盼望的事情是什么呢？”
阿黛勒不知道，沉默几分钟后，只憋出来一句：“他们想找曼罗复仇？”
见少女不在状态，老卡洛斯也不循循善诱了，他直接揭晓答案：“是让家人归来，主人，大海总是那样喜怒无常，时常吞噬生命与希望，作为水手的家属，唯有盼望他们早日归来这一个心愿罢了。”
少女心道：那又怎样，有能力去找的人早就找过了，什么都没有，再怎么思念，现在也只能想想。
“已经五年了，他们平安归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不知是在说遇难水手，还是在说自己。
那半吊子的【大脑封闭术】也不是万能的，终于是管不住了，眼睛里的水元素稍微有点过于充盈了。
老卡洛斯拿出一块手帕，擦去少女脸颊上滑落的两行水珠。
“但如果我们永远和曼罗王国的人互不接触，他们就永远不知道亲人最后一刻经历了什么，是否有东西遗留给他们。”
“又或者……有没有一丝生还的可能呢？”
……
一阵漫长的沉默过后，阿黛勒开口说道：“卡洛斯，你说得对，躲避和畏惧不是我们的风格。”
“看来您已经下定决心了？”
“是的，准备一些辞别的礼物吧，返回莱蒙郡，越快越好！”
“谨遵您的吩咐，主人。”
……
手帕没有浸湿太多，阿黛勒很快调整好情绪。
我的悲伤和孤独已经没办法填补，但水手亲属们至少还有那么点希望。
我要把人捞回来，或者查清真相，让他们和过去做个了断，翻开新的篇章。
那样我也不算白来这一遭。
为了他人的幸福而努力，圣母吗？
或许吧，我其实也不喜欢这个词，显得很蠢，所以需要换个说法。
哼，那就当是为了赚更多钱，为了让他们献上忠诚！
……
离别总是匆忙，那些新朋友们只有一部分来得及道别，其他人只好拜托苏兰特伯爵说一声了，阿黛勒先走一步。
其实直接走也没什么大问题。
一方面本身交情也算不上深厚，还没到要汇报行踪的地步。
另一方面，他们前天跑来这不知名庄园堵人，大概也是习惯了伯爵时常不见踪影，她不过是有样学样。
不过这样终究还是不太礼貌。
他们虽说不是大人物，至少跟阿黛勒，或者跟伯爵比起来差了很多，但多少也是人脉，总有一天用的上。
……
注释1：关于梦，其实编剧只在这里提一嘴，应该是埋个伏笔，如果以后编剧没有换人或者没有忘记的话，可能会在后面揭晓吧。
因为我是先把剧情对话都收集起来，再写的整理，我觉得如果只提这么一下，有点莫名其妙了，所以在前面稍微铺垫过，说这个梦做过很多次了，每次都能变更清晰一点。
我觉得这样安排是比较合理的，要是很清晰，主角啥都知道了就不会一头雾水，要是完全无关那也联想不起来。
然后关于来源，我猜测是跟神秘画像有关，那玩意可能真有什么梦境类型的奇妙能力，比如帮人回忆过往之类的，女王做的是噩梦也很好解释，以前的经历不开心呗。
总之就到时候揭晓了再看吧，如果不对，我再改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