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净化技术，只是一种肾脏替代治疗的方法，没有想象中的难学。”
见众人投来惊愕的目光，肖晨光缓缓说道。
这番话，全场不吱声了。
肖晨光居然说血液净化技术不难。
但凡了解过血液净化技术的医生，都很清楚，其中的难点。
单单血滤管的置入，就是挡在众人面前的门槛。
更不用说复杂的操作以及机器报警的处理。
“肖主任，你是从哪进修的这项技术？”
吴江河也被肖晨光风轻云淡的说辞弄愣了。
他直起身板，看向肖晨光。
连称呼都变得极为正式。
晚上的会议，说到底是在名单中选拔新入专家组成员。
既然肖晨光已经引起众人的关注，索性第一个开始考核。
然而肖晨光接下来的话，直接把谈话堵死了。
“没进修过。”
肖晨光实话实说。
以他的能力，像这种信手拈来的操作，确实不需要进修。
但在旁人看来，肖晨光更像是不愿意回答吴江河的问题。
性格还真冲啊！
这番回答，也让会场内的杨德怀有些着急。
之前吃饭的时候，明明说好要在会议上安静的当个小透明。
怎么偏偏就跟首席专家杠上了。
“这个肖主任来参加省保会，就没人提醒他么，首席专家可是有否决权的，之前的袁成尔就是例子，怎么还不长记性。”
“咱也知道外科大夫，手术厉害的都挺有脾气的，但这也要分场合吧。”
有人小声议论，眼神看向肖晨光，表情却多了几分无奈。
还是年轻气盛，吃的亏少了。
然而。
吴江河的反应，却出乎众人意料。
“没进修过？”吴江河笑了。
他看向眼前的肖晨光，顿时觉得自己的研究，又有了新的方向。
手术跟血液净化技术结合，只要有合适的病例，又是妥妥的几篇核心论文。
甚至可以借助创新优势，申请到自然基金。
一想到自己熬到这个岁数，还差半步就能晋升到医学院士，他立马向肖晨光发出邀请。
“肖主任，有没有兴趣，来我任职的研究所进修一段时间？”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
正准备帮肖晨光做解释的楚天宇愣了。
想提醒小肖别太张扬的杨德怀也愣住了。
至于那些小声议论的专家组成员，各个表情尴尬，身体僵硬。
现在的情况，怎么和刚才预料的不一样呢。
能让吴首席亲自邀请，这是多么荣幸的事情。
要知道吴首席的门徒大多数都在帝都，能跟着他进修一段时间，有这个跳板，到时候去帝都医院任职易如反掌。
平台高了，见识就广。
只要天赋不差，等熬到吴首席这个年龄，最起码也是省级首席专家的级别。
然而。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肖晨光会满心欢喜的答应吴首席的邀请时，后者却摇了摇头。
“抱歉，吴首席，最近医院马上面临评审工作，我作为科主任，脱不开身，况且……”
说完这句话，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本人也没有外出进修的打算。”
这番话说完，现场安静的可怕。
他们瞅了瞅肖晨光，又看了看吴江河。
前者表情如常，根本不在乎众人的目光，至于吴江河的脸上，肌肉都有些颤抖。
他好心邀请，居然被拒绝了。
一点犹豫都没有。
这让吴江河尴尬到抠脚。
他不明白，以自己的身份和资源，为什么吸引不了肖晨光。
只要过来，论文、科研、基金，哪一个不是手到擒来。
简历中的荣耀一栏，可以填的满满当当，总不至于空出大片内容，让人觉得可笑。
“肖主任，只要你来，我可以直接让你参与到我最近的研究课题，也是关于血液净化方面的内容。”
“是吗？哪方面？”肖晨光随口问了一句。
此言一出，吴江河的眼睛瞬间亮了。
心想肖晨光就算再高傲的心气，最终还是要过来进修。
毕竟只要是医疗系统的人，兜兜转转，到头来晋升需要的东西，还是那几样。
到时候自己的研究出了成果，只需要给一点点甜头，就会让人趋之若鹜。
“是关于肾脏毒性的替代治疗，你应该知道，每年有不少人因为误服农药丧命的案例。”
“我做这方面的研究，主要为了提升中毒患者的生存率。”
吴江河光明正大的将他最近的研究方向讲了出来。
毕竟肾脏毒性的治疗，是个大方向，里面提到的血液净化技术，很少有人涉及。
而且他已经有了初步的成果，并把相关的研究写成论文，发到了中华医学杂志范主编那。
虽然等了半个月，还没有得到确切回复。
但也正常。
到了范主编这个层级，寻常论文等个一年半载也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吴首席，你研究的这个方向，其实是对的。”
“但如果这方面的研究已经有了结果，你会不会感到沮丧？”
肖晨光听后有些无奈，他不知道原来帝都研究生的吴江河也在研究这方面的内容。
瞧他的样子，看来已经小有成就。
只是这最后的结果，恐怕会跟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沮丧？”
“怎么可能！”
吴江河自信一笑。
这么新的课题，怎么可能有人结题。
要知道，在这方面，他可是权威，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敢大庭广众之下，宣布自己的研究方向。
这就叫自信。
因为他知道，就算当场讲出来，也根本不怕成果会被其他人窃取。
因为他们没实力、也没这个资格。
见吴江河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肖晨光依旧无动于衷。
甚至心里对他这个人，本能的产生了一丝的厌恶。
“这个吴首席，从刚才就表现出一股子学阀气息，表面上说的好听，如果真信了，估计以后每一项荣誉的首字母，恐怕都是以w开头。”
这种感觉，让肖晨光很不舒服。
就好像后世那个患癌研究生事件，大好年华，辛辛苦苦做科研，甚至最后得了绝症，所研究的东西，却是他人的名字。
甚至科研排名还不如他人上高中的儿子。
这种做法，跟那些大厂仗着资本，肆无忌惮的实行拿来主义，没有半点区别。
见吴江河迷之自信的样子，杨德怀有些不忍心看了。
正如肖晨光所言。
可能吴首席引以为傲的研究课题，早就被肖晨光随手写在了白纸上。
毕竟当晚肖晨光救治中毒患儿的场景，历历在目。
甚至连吴江河的徒弟，菅医生都大为震惊。
不但如此。
菅医生在按照上面的措施，给患儿治疗一夜后，病情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
这放在以前，根本不可能。
“吴首席，先别妄下结论，您可以先看一下菅医生刚才递给你的手稿。”
杨德怀实时提醒道。
“手稿？”
杨德怀不说，吴江河差一点就把这件事儿忘了。
只是他徒弟给的手稿，有什么好看的。
无非就是一些研究数据，以及最近遇到的困难。
开会前都说了，等会议结束，再说手稿的事儿。
怎么杨德怀在这个时候提起了？
心里虽然不解，但手稿就在身上，拿出来看两眼，也没什么大不了。
随后。
他从兜里拿出已经泛起褶皱的手稿。
当看到第一行题目时，他心里还有些不屑。
“居然是百草枯的治疗方案，小菅也真是的，团队还没建起来，居然就弄出治疗方案了。”
对于菅医生在省城组建团队，研究百草枯中毒的举动，其实吴江河从内心不是很赞成。
作为百毒之首，毒药之王的百草枯，哪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案。
到头来只有死路一条。
与其浪费时间，花费人力物力财力，倒不如研究更好治疗的有机磷中毒。
也能更好的出课题、发表论文，解决职称晋升的问题。
“选课题也是一门学问，上来就弄这种无解的东西，怎么能做出成绩。”
就在吴江河对这篇手稿兴趣乏乏时，接下来的几行字，却让他呆立当场。
只见上面的各种措施，有理有据，已经形成了规范化的流程和治疗方案。
吴江河身为本专业的领导者，只看了几眼，就分辨出了这份手稿的价值和真实性。
“怎么会这样？！”
越是如此，吴江河越心惊。
他抻着脖子，双手紧紧抓住手稿，生怕下一秒就从他手心溜走。
眼睛盯着内容，一字一句，看的详细。
时间在流逝，吴江河的手心已经满是汗，即便刚过冬至，外面寒风凛冽，他依旧止不住的在出汗。
超前的理念、精细的治疗方案，让必死无疑的百草枯有了生的希望。
“跟他这份手稿相比，我之前的研究简直是一坨……”
吴江河顿时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这次的研究，可是他思前虑后，精心挑选的课题。
极具价值。
原本吴江河以为他能凭借这份课题，往上步入更高的台阶。
结果现实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耻辱、不甘、质疑……
各种情绪汇聚于此，最后他只能颤颤巍巍拿着手稿，用沙哑的嗓音问道。
“杨主委，这份资料你拜托的哪位老友，以我对菅东的了解，这不可能是他研究的。”
“而且能把这份方案做到现在的程度，已经不光可以治疗百草枯了，其余的药物中毒，处置起来只会更加容易。”
吴江河说完这句话，再也没有刚才那种自信劲儿。
整个人颓废了许多。
此时他心里只想知道，究竟是谁这么厉害，能轻而易举的写出这份资料。
甚至连眼前的会议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这份资料跟我可没关系。”杨德怀摇头说道。
“没关系？不是你给的菅东？”
吴江河愣了一下。
能有这么大手笔的，在场除了杨主委，谁还能办到。
再说菅东跟杨德怀同属一家医院，又都知道这份资料，不是他，难道真是菅东研究的？
他有这个实力？
就在吴江河心里起疑时，杨德怀再次说道。
“确实不是我给的，但我知道是谁？”
“谁！”
“肖晨光！”
“嗯？”
吴江河对这个名字极为陌生，脑海里想了半天，但凡在这个领域的集大成者都被他筛选了一遍，依旧没找到肖晨光是谁。
“肖晨光，眼前这个青年，不就是叫肖晨光。”
会议室众人，在听到这个名字，也有些懵。
但他们很快想起来，刚才险些迟到的两位候选人。
一个是本院的楚天宇。
另一个不就是肖晨光。
“是他！？”
经过旁人的提醒，吴江河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看向眼前的肖晨光，这个从开始被他否定，又逐渐转为拉拢的青年，居然能写出这样一份手稿。
这…可能吗？！
“肖主任，这份手稿真是你写的？”
面对吴江河求知的眼神，肖晨光却无奈的摇了摇头。
见到这一幕，吴江河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缓解。
“我就说，这么重要的方案，怎么可能……”
“是我写的。”
掷地有声。
吴江河说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原本肖晨光拿出这份手稿，只想早一些让菅医生救治那个男孩，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让大家熟知。
但既然知道了，那就凭这次机会，把技术推广出去，形成切实的规范，让今后的医生、患者受益，免受疾病的折磨。
可此时的吴江河却不这么想。
手里极具研究价值的手稿，随便拿出一条，就是源源不断的论文、课题。
像这样的宝贝，怎么可能随意拿出来示人。
“里面关于激素冲击治疗，一直是我课题里的关键，你怎么能确定这个剂量可以达到效果？”
“是因为……”肖晨光缓缓说道。
吴江河一听，心中再次一惊。
肖晨光刚才讲的，直接将他这段时间研究出的成果全盘托出了。
不知道的。
还以为剽窃了吴江河的论文。
只是，那篇论文根本没发出去，肖晨光不可能知道。
吴江河不信邪，再次询问。
这次是关于血液净化中抗凝治疗的一些问题。
肖晨光依旧回答的很轻松。
甚至里面的一些抗凝理念，连吴江河都不曾见过。
会场众人见两人一问一答，顿时露出一股子奇怪的感觉。
如果说现在是考核候选成员的阶段。
但怎么看。
知识渊博的肖晨光，更像此时的主考官，至于一直想刨根问底的吴江河，更像是前来学习的考生。
“肖主任……既然你没进修过，但这些知识如果没人带，根本不可能会。”
“能告诉我，你师父是谁吗？”
一系列的回答，已经震撼了吴江河一万年。
随着询问，他那股子学阀气息，此刻展现无疑，遮都遮不住。
面对吴江河寻根究底式的询问，肖晨光已经不想再回答他什么问题了。
境界不同，多说无益。
眼见肖晨光不愿意回答，吴江河反而觉得这其中有猫腻。
更加迫切的想知道其中的答案。
就在这时，一道沉声响起。
是杨德怀。
对于吴江河的做法，连他都觉得有些过分了。
“吴首席，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需要师父带，人的天赋不同，掌握能力的手段也就不同。”
“这份治疗方案不是凭空变出来的，是有理可依的。”
“这一点，你也可以问问菅东，他是当时的主诊医师。”
当杨德怀将那晚百草枯孩子的情况说出来的时候。
不止吴江河，在场其他人同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百草枯。
农药之王。
别说误服，哪怕沾在身上一些，得到的反噬，也有可能要了一个人的命。
曾经就有过一个案例。
夫妻不合，女方难以忍受男人长期以往的冷暴力，就偷偷在他的内裤上涂抹这个药。
然后晒干。
起初没什么症状，但长期以往，通过皮肤吸收，男人最终出现呼吸衰竭，多器官损伤。
救都救不回来。
每每讲到这个案例，总会让人下身一凉，可见百草枯的厉害。
“碰了这么毒的药，人都能救回来，这手稿里面到底写的什么，也太实用了。”
“确实厉害，有了这份手稿，在遇到农药中毒的病例，起码有了流程，不需要再摸着石头过河了。”
“主要省了时间，毕竟抢救就是跟时间赛跑，快一分钟，患者活命的概率就会多一分。”
看到众人对这份手稿露出了炙热的眼神，吴江河却攥得更紧了。
“杨主委，不是我不信你，确实是这个病太吓人，通过血液净化外加激素抗凝措施，一晚上就能恢复过来，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我觉得这份手稿，还需要通过进一步的实验证明，才能反映它的真实性。”
此刻的吴江河已经有了计划。
只要他能说服肖晨光，把这份手稿给他，凭借帝都研究所的实力，找几个病例还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只是。
现场众人都是省城各个领域的代表，最不济的也是大医院的主任。
哪一个不是精明能干。
吴江河这种过于明显的举动，只是瞬间，就引起了众人的反感。
“吴首席，你可能在帝都呆的时间长了，不太了解我们省城的事儿，杨主委的行事作风，就是我们省城的表率，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儿说谎。”
“就是，吴首席，治病救人的事儿，谁敢造假，你说不信，有待考究，但事实就摆在面前，大不了我们去一趟齐鲁医院，看看那个病人不就知道了？”
“还有刚才肖主任迟到的事儿，他是在台上救人，又不是故意来晚，所幸赶到了，要不然这么一位优秀的人才，被拒之门外，是咱们专家组的损失。”
渐渐的，会场的风向变了。
在杨德怀的帮助下，肖晨光在众人心中的地位，直线上升。
而一直想着学术研究、论文发表的吴首席，却让大家开始厌烦。
眼前情况不对劲，吴首席也有些慌了神。
他连忙解释：“我只是说手稿内容有待考究，没说它是假的，我是做肾毒性替代治疗的，一切都是按照研究方向走，这么好的疗效，确实让人怀疑。”
对于本专业的事情，吴江河有着天然的自信。
谁知这时。
一直站在肖晨光身边的楚天宇，突然开口说道。
“肖主任对这方面的治疗，我觉得毋庸置疑！”
“这一点，我也可以证明。”
“你？”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放在了楚天宇身上。
楚天宇见状，喉头不自主的上下涌动，显得有些紧张。
别看他在省一院有着不小的权威，但在这群人眼里，还只是一个连续三年没晋升专家组成员的新人。
他顿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刚才我跟肖主任一起做的那台手术，也是一个感染很重，甚至在急诊科已经昏迷的患者。”
“但通过肖主任做的血液净化治疗，下台就已经恢复清醒，肾脏毒素也被清除干净。”
“如果可以，我现在就邀请大家去IcU，看一眼那名患者。”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既然吴首席不相信，楚天宇直接搬出实际例子，让众人自己去分析。
此言一出，原本那位骨科教授立马兴奋起来。
“这个提议好，如果真如楚主任所言，这项技术带来的影响，会在整个骨科领域掀起一阵风。”
“对啊，反正都在一栋楼上，过去看看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咱们今晚的会议，不就是成员纳新，探讨技术嘛。”
眼见在场众人，一个个兴致极高，吴首席此时再想拒绝，也来不及了。
“那去看看……”
其实吴江河也想一探究竟，一个脓毒性休克，全身水肿，急性肾衰竭的患者，怎么能有这么好的疗效。
“肖主任，咱们去看看？”
楚天宇的提议在得到大家的认同后，扭头看向了肖晨光。
“行，我没意见。”
“那我打电话，通知他们一声。”
楚天宇连忙打电话通知IcU，医院的工作人员见状，也把情况汇报给了领导。
当得知开会的大佬们要去IcU看病人，一直没敢走的院领导，立马跟了过来。
随后，浩浩荡荡一群人，朝省一院的IcU走去。
期间，肖晨光的电话却响了。
看到这个号码，他一阵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