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呢，回京以后，先是杀了先帝，再是杀了所有的皇子公主——以免将来事情败露，有他人可能染指皇位。”
“最后，玉牒案发生，皇帝的反应如此激烈，也可以理解了。”
那些过于严苛的处置背后，并非单纯是对意图动摇王权者的威慑，还带着隐秘、不为人知的恐惧。倘若真裴昭已死的事情败露，朝野上下定然地动山摇，如今的裴昭和皇后会全然失去统治的正当性。
因掌控权力，归根到底需掌控暴力。
裴昭用以获取权柄的手段是军队，是战功。尽管有些功绩本不属于他，但裴昭仍通过手段运作为己有。
对军队的掌控、收复失地，力挽狂澜的功绩，令弑父杀兄的行为都可以被淡化。
但是如果这个裴昭死了呢？
就算皇后此时搬出裴长卿，世上唯一活着的大齐皇室血脉，恐怕也是无用。
因此，当年的事情决不能败露。
说到这里，裴长卿停顿了一下，观察着皇后的反应。
“但说实在的，我还有许多事情不明白。比如，您究竟是怎么杀死裴昭的？又是怎么找来能够易容的人？还有，以您的手段，怎会让傀儡掌握权力？即便是在我看来，把握朝政的，也是那个‘裴昭’，而非是您。”
皇后微微合上眼，随后又睁开，以一种有些毛骨悚然的赞许的目光注视着裴长卿。
“能查到这个地步，不愧是我的儿子。”她语气十分温和。
“您这是承认了？我还以为会再辩上一辩呢。”
“你已将当年的事，猜得八九不离十，本宫也没必要否认了。”皇后微笑道。“不错，真正的裴昭已死。如今皇位上的那个，不过是个连姓名都不配有的蠢钝贪鄙之徒罢了。”
“那我真正的父皇，是怎么死的？”
“死于本宫……以及那皇贵妃之手。”
“又是用了何种手段呢？的确，您武功不低，若是偷袭，也许能得手，莫非是我那父皇惦记着夫妻之情，心慈手软，给了您可乘之机？”
“夫妻之情……”皇后缓慢地念出这四个字。脸上露出了轻蔑与嘲笑之情，似乎是在嘲笑裴长卿提出了这样天真的问题。“他可不是会念夫妻之情的人。妻妾在他眼中，不过是消遣的玩物罢了。”
“哦。那就是您因爱生恨，杀了他。”
“……就当是这样罢。”皇后脸上的讥讽更加深刻，随后收敛。“本宫见他身边女人越来越多，实在忍受不了，便与那女人合作，一起用蛊毒杀了他。”
“蛊毒？”
“北夏的蛊毒。”皇后道。“那女人——曾是欢喜教的圣女。”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北夏军防十分了解，因此他在北夏行动才那样便利。”
裴长卿和苏夏梦一起抬头凝视她。因她口中吐露的言语，实在是太过出乎意料。
“不可能……”发出微弱声音的是苏夏梦，“我听说、前任圣女，与万文境亲如父女，甚至可能，成为教主，哪怕二人没有血缘关系。圣女领军作战时身亡。她不可能放弃权力，背叛国家……”
“但她就是这样做了。”皇后坦然道，“本宫也不知，那女人心中究竟作何感想——她为了裴昭抛弃一切，似是天下第一等深情人，可是没过几月，便又和其他男人厮混一块，连孩子都不是裴昭的。那女人就是个疯子而已。”
裴长卿道：“单纯的疯子可没法叫您如此忌惮。”
皇后再次合上双眸。她的神情依然没什么变化，再度睁开眼：“那女人……曾说过，自己唯一的心愿，便是找一个如意郎君。”
“一个情深不寿，为了她也能抛弃一切的俊朗郎君。最好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
“实在可笑，明明自己离那个位置触手可得，却偏要让别人去坐那个位置，然后来宠爱自己。”
“但她可不是什么天真的女人。一发现裴昭满足不了她的愿望，便毫不犹豫找其他男人厮混，甚至对本宫说，要换个人来当‘裴昭’。”
“她满心只有自己。只在乎能不能满足自己。为此，可以做出任何事。”
“反正本宫与她都想杀了裴昭，便携手合作，将其用蛊毒毒死。”皇后露出笑容。“你知道么？你那所谓父皇，死之前，以为天下唾手可得，早已沉溺酒色，不堪入目。与其让这样的人成为皇帝，不如由本宫来……”
“那擅长易容的人是从何处寻得？”
“她不知从哪里抓来的女人。名为柳语棠。据说师承千机，不论名声怎样，的确成功给人易了容。本宫本想灭她口，但世间再找不出第二个如此擅长易容之人，日后或许还有用……便姑且留她一命。”
“随后么，便是班师回朝，登基为帝。那‘裴昭’原先是个样貌不堪，不知为何入了那女人眼的家伙，只是身形与裴昭相似。演起来勉强算得上有模有样……本宫以为，事情已尽在掌握，却没想到，有两件事，出乎意料。”
“一来是那玉牒案。”
“二来，是本宫以为掌握大局，那女人却与‘裴昭’联起手来，想要谋权篡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