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偷拿班费的事是万万不可以宣扬出去的，他们儿子这么优秀，怎么能让外人说三道四。
沈爱田拖着林秀芬就往家走。
“四百块，怎么拿得出来啊……”林秀芬喃喃道。
沈爱田关上家门，坐下狠狠叹了口气，“那个老师还说三天之内就要凑齐，简直不是个人。”
说完，他又想起什么，问道：“咱们钱现在还剩多少？”
林秀芬死水一般的眼珠缓缓挪动，“钱不是你保管的吗？”
沈爱田一拍脑袋，赶紧去藏钱的地方把铁盒子抱出来，“就这么点。”
不用数他就知道连一百块都没有。
“要不问村里人借？”林秀芬想了个主意。
沈爱田抬脚踹了过去，“我们沈家出了你这么一个丢人的已经在祖宗面前抬不起头了，你还想让我们沈家把脸都丢尽啊！”
林秀芬习以为常地自己爬起来，面无表情仰起头，“我丢人，你怎么不说你沈爱田是个没本事的，让老婆去卖呢？”
“啪！”
沈爱田一巴掌打过去，“我打死你个胡说八道的破烂货！”
以往林秀芬哪容得下他动手动脚，但她现在只觉得自己像被抽干了精气，懒得再争执，更懒得同他打架。
“打够了吗？”林秀芬哑着嗓子气若游丝，“赶紧想想你儿子的事该怎么办。”
“我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沈爱田一转头，就看到林秀芬惨不忍睹的脸，顿时心里有了个主意：“你拿五十块钱先给她，其他钱让她先垫上，人家城里老师都心软，看到你这样子哪还好意思再要钱。”
“再不济，你服侍他一回，就算人家看不上你，但免费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
刚才打电话的是男老师，对男人他了解得很，就是一群受不住诱惑的。
林秀芬听完目光直直地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回话。
“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你就走，别人问你你就说放心不下儿子去城里看看他。”
隔天，林秀芬揣着五十多块钱去了县城。
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回去县城，热闹的大街和村里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让她干涸了许久的心生出一点期盼。
一中在县城很有名，算是整个县里最好的学校，因此林秀芬问了几个人就找到了一中，和门卫说明情况后被放了进去。
操场上有人在打篮球，也有人在打打闹闹，高大的教学楼，宽敞整洁的教室，一切都是林秀芬从未见过的场景，这让她觉得自己的付出值了。
她的儿子就应该在这享受这么好的条件，绝对不能被退学。
等他考上大学，有了工作，就会把她接到城里去住，以后她也能住这么高的楼房。
林秀芬想象着未来的日子不自觉地微笑。
于是一走进办公室见到自称是沈耀祖的班主任后，她就跪了下来，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头，额头上就见了红印。
李雨薇这才反应过来忙把人扶起来，“这位家长你先起来说话。”
但她一个小姑娘的力气怎么也敌不过誓死要磕头的林秀芬，后者又磕了好几个头，哭着祈求她。
“老师，我们是种地的，真没多少钱，这是我们所有的积蓄，你先拿着。”
李雨薇一看被强行塞到手里的钱，才五十块，连班费的四分之一都没有。
“伯母，这、这钱不够啊……”
“老师，我厚着脸皮想求你先给耀祖垫垫，我们以后一定还，求求你了！”
林秀芬大声哭喊，见李雨薇脸色为难不说话，又开始说她在家的辛苦和被沈爱田嫌弃打人，除了那档子事，其他的全说了。
李雨薇脑袋糊成一团，在林秀芬的哭闹下不知怎么的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林秀芬激动地磕头给李雨薇道谢。
这倒不是作秀，林秀芬打从心眼里感激这个没让她儿子被退学的老师。
“好了别跪了，让其他人看见不好！”
李雨薇这时理智回笼，心里其实已经有些不乐意，就沈耀祖这家庭情况，猴年马月才能还给她钱。
但她脸皮薄，不好意思再把话收回去，只能咬牙认下了这个哑巴亏。
至少沈耀祖成绩好，勉强也算挽救了一个优秀的孩子。
“哎，好好好，家里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林秀芬拉开门想了想再次道谢：“多谢林老师帮我们垫付钱。”
她声音不大，却被推门进来的钟亮听了个正着。
“什么帮垫付，雨薇你自己垫钱了？垫了多少？”
“三百五，这事你就别管了，人家说了以后一凑到钱就还我一笔。”李雨薇脸色有些难看，低下头整理桌面，不想再提这件事。
钟亮哪忍得下这口气，拽过她胳膊就大声嚷嚷；“这可是好几百，以后你结婚身上哪还有钱？一分钱都不带你夫家会嫌弃你的，听我的，让他们自己付。”
李雨薇甩开他的手，声音冷然，“你放心，我不和你结婚，就不劳你替我操心了。”
“不是，雨薇，我不是那意思…”
林秀芬见他们有吵起来的苗头，生怕李雨薇被那个男老师劝服，决定不给她垫付班费，于是跟李雨薇打过招呼就离开了教师办公室。
她一路走，找门上贴着2的房间。
许久没见到耀祖，她这回来除了解决班费的事，就想见见儿子。
“那是谁的妈啊，也太丢人了！”
沈耀祖顺着身边同学的视线看去，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一个中年女人，仰着脸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使得她脸上被打的乌青和刚才磕头留下的红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尤其显眼。
而灰扑扑的衣服上还坠着几处补丁，袖口和衣摆被磨得破烂发白，正被主人紧紧地抓在手里。
那是他妈。
沈耀祖第一万次在心里问老天，凭什么身边那群蠢货什么也不会刚出生就能有钱。
而他，那么努力，却连他们身上的一件衣服都买不起！
凭什么他妈不是那些有钱人。
没钱也就算了，还要出现在这里让他丢人！
“哎，咱要不过去问问她，想找人得帮帮她哎哈哈哈哈。”
年轻男生嘴里说着帮忙，脸上却全是戏谑。
沈耀祖不用去想也知道当他们知道这是他妈以后会遭来怎样的嘲笑。
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他捏紧拳头，率先上前走到他妈面前，说道：“阿姨，你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