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笙拉着她已经不再年轻的狗。
这只狗叫不白。
覃笙缓慢地走，不白一个劲往前冲，可它也没使多大劲，穿过一片片富丽的后院，停在一栋三层楼高的别墅面前，院墙很高，幸福小区在三十年前就更换了严密的安保，随着城市中心在政策上的迁移，有的地方衰弱，有的地方兴旺。
不白停在后院的木质小门，轻车熟路跳起，抬腿配合牙齿将合着的门栓打开，一个转身从牵引绳钻出来，覃笙看到不白尾巴转成螺旋桨，蹲在后院的玻璃门面前叫了几声。
“嗷！”
“不白。”覃笙知道不白要找那只一起玩的小猫：福福。遥控器走后，静静捡了小猫猪包，后面又捡了小猫福福。崔静喜欢狗，养的全是猫，还全都是捡的。
不白也是覃笙捡的。她和崔静去古镇村落旅游，沿途在公路捡到脱水的幼犬，宠物医院的朋友说这是一只纯种土松犬。
“不白，福福也走啦。”覃笙说。
一个人影靠近，把后玻璃门打开：“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
也是看到男人花白的头发，覃笙才想起，原来自己也活了这么久了，也是，小松都这么大了。小松是她领养的继承人。也是崔静的干女儿，十几年两家人一直往来密切，直到三年前……
“我是来告别的。我要搬家了，就不进去了，是不白非要来，拉都拉不住。”
话音刚落，不白“咻”地一下窜出去，在屋里转了几圈，又跳起来用爪子按一楼的私家电梯，电梯开门进去坐下。
薛以洁想象到不白在楼上也转了几圈，也会跑到顶楼的花房，他和覃笙寒暄几句，不白从另一侧的旋转楼梯跑下来，跑到他腿边扒拉，原本翘起的大白尾垂落下去。
“呜……汪！汪！”
薛以洁给不白喂它喜欢的肉干零食，它看上去没有什么食欲，薛以洁问：“走之后，这里的房子怎么处理？”
“会卖掉。”
薛以洁点点头，没说什么。
他交心朋友不多，敲响门的人除了崔静的二三好友、覃笙和覃笙的朋友，再就是慕名找上来的人。覃笙朋友多，老了老友也多。
而那些慕名而来的人有时是找他，有时是找崔静。有的是粉丝，有的是艺术收藏家，有的是社会名流或公众人物。现在，他就会告诉那些人，她们要找的人不在了。
几天前他刚告知完一名知名媒体人。
早年间，还有恋综导演上门拜访崔静，薛以洁“礼貌”把人请出去了。
薛以洁说：“房子真不留着？”
覃笙摇头，把牵引绳晃了晃，“不白，走吧。”
不白不仅有一只湿漉的鼻子，还有一双湿漉的眼睛，总感觉委屈似的。它将头抬起送进牵引绳，还把头往她的手心顶，和福福待久了，一只狗猫里猫气。
覃笙从它身上感觉到了伤心，可能是它意识到那只经常打它的小东西不在了。
“再见。”
覃笙和薛以洁告别，牵着不白重新踩在后院的石子路上，两侧都是郁郁葱葱的绿和艳色的花，薛以洁将后院打理得很好。
她从前遛狗透过院门，时常看见他拿着剪刀一点点将杂乱的枝干修剪掉，或是提着奢侈牌小小的绿色水壶一点点浇水，穿着亚麻衣在院子里给锦鲤喂食，掺着白丝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池里飘着绿色的荷，池面一半光一半树影，多年前从画廊移植过来的树枝干笔直，生长得枝繁叶茂，向着天，向着阳，风吹过哗然声起。
“不白，走吧，以后不会来了。”覃笙给它强调：
“福福不在了。不在了你懂吗？就是生命体征消失了，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不会倾听，也不再说话。埋入土里，像睡觉一样。很舒服，很舒服。词典上说，死亡是生存的反面。”
生命宝贵，时间不可逆流。
离去的人早已离去，还在的人还要继续生活，覃笙蹲下来珍重地摸不白的大狗头，“不白你要走在我前面。”
一只蝴蝶从面前飞过。
不白一副傻兮兮的样子，记忆仿佛只有三秒，将福福丢到脑后，去扑路边的野蝶，牵引绳一阵一阵抖，浪一样甩。
风还在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