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周言谦一双晦暗的双眼在微弱的灯光下看不太清。
只见他低头沉默了半晌后，喉结滚动，复又抬起头肯定地说道：“好，表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说着伸手掏出了一块洁白的手帕，递给了她。
“但是今日太晚了，你的生辰也还没过完。”周言谦温柔地看着她，耐心劝诫道：“今日你先洗漱，然后上床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我再来叫你，如果你还是想离开，我就陪你收拾东西一同走。”
沈代玥恍恍惚惚地被周言谦唤进来的小丫头服侍着收拾干净钻进了提前捂热的被窝，她这会儿已是累极了，闭上了沉重的眼皮就陷入了梦乡。
****** ****** ******
翌日一早，沈予棠就被热醒，她扶着额头一只手勉力支起身子，外头已是天光大亮。她坐在床上双手揉按着太阳穴，整夜她都没有睡踏实，好似一直做着一个梦，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条烤板上的鱼，被炭火翻来覆去地炙烤着。
掀开被子欲下床，却见自己身上的一套里衣也被换了，正觉得奇怪，脑海中却突然回忆起了昨夜的片段。
她记得昨夜喝得有点多，先是陪阿玥在园子里说了些贴心话，然后就要睡着时被人一把抱了起来，是谁来着？
“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王平玉刚沐浴完，一把掀开帘子神清气爽地走了进来。
对！是夫君，昨夜就在同阿玥说完贴己话后，夫君来了！她猛地瞪大了双眼，捂住嘴不让自己惊呼出声。她说的那些话可没一句能让夫君听见啊！
王平玉见她心虚的模样，鼻子里哼了一声，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拿过衣架上挂着的一套袄衣，给她披上。前一日的衣服早就被收走了，这套衣裳是小丫头们一早熏好备着的。
厚实又柔软的小袄披在肩上，沈予棠下意识地用手拢着，她踟蹰着问：“昨夜，你可听到我说什么？”
“听到了，全听到了。”
沈予棠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般，她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艰难地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不该瞒我的，阿棠。”王平玉蹲下了身子抬头看沈予棠垂下的脸庞，“你只同我说遇见了个负心人，却不曾说过有个孩子。”
“我...我...”沈予棠白着一张脸却不知何从辩解。
王平玉起身坐在她身边，一把搂住了身边惶恐不安的妻子，呢喃着耳语：“你该早些和我说的，我竟不知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
“早知这样该叫你把阿玥叫过来的，”王平玉揉捏着她的一双柔荑，笑着说：“你有一个姑娘，我也有一个姑娘，我们还一同生了个启哥儿，该是多美满的家庭啊！”
沈予棠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砸在俩人交握的手上，她再也忍不住，扑在丈夫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初升的旭日将冬日的院子照得温暖无比，纵使缺少了花叶的点缀，也叫人无端心生喜意。
言谦一早起床后温了会儿书，看了眼天光，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就走到沈代玥屋外敲开了窗。沈代玥今日竟起得这样早，正坐在桌旁整理着昨日的礼物。
她将姑母那边好友送的单独归拢到了一起，都是些谈不上多贵重但是很精巧有趣的首饰，给小姑娘平时带出去正好，想来也是用了心的。
一旁还展开着一幅画，画中的女子正披着月色坐在镂窗花墙上，看着一脸的狡黠。
“谁叫你画这个的，我在你印象中就是这样的吗？”沈代玥顺着他的目光瞧去，也是忍俊不禁，嗔怪道。但说归说，手上还是仔细地将画卷好，收回了匣子中。
“那是我最难过的一段时光，表姐谢谢你，”周言谦皱着眉想着措辞，“那夜你就像一位从天而降的勇猛的女侠，一下子点醒了我。”那一夜的月光下，沈代玥身上充满自由与活力的神情激励了他，使得他无限地向往，甚至卑微地想要去靠近她，想要寻得一丝生机以慰藉自己枯竭的生命。
“我哪就你说的那样好了？”沈代玥吃惊地望着她，一双眼睛还有些肿，但神情瞧着却是无碍。
“有的，只是你自己不知道。”周言谦瞧着她面色无虞，将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你看了那只匣子了吗？那是几个小丫头一齐凑了银子特意挑给你的。”
“喏，我已经戴上了。”沈代玥指了指自己的发间，一只绒花制的喜鹊正活灵活现地站在她的发髻上，瞧着分外有趣。
“那...你想好了吗？”周言谦闲话扯了个遍，还是问出了口。
“嗯，我还是想要离开的，这不是已经正在收拾东西了吗？”沈代玥点了点头，指了指摊在一旁的一个包袱，“但谦哥儿你还在书院读书，可以待在这儿的。”沈代玥还是觉得周言谦能有个地方安下心来读书很是不容易，若是他留下，自己也是不会生气的。
“不，我要跟你一起走的，表姐你可不能丢下我。”周言谦急得赶紧往回跑，“我回去收拾东西，你可千万要带上我。”
只在这儿住了两个月不到，东西其实也不多，没一会就收好了。沈代玥提溜着一个小包袱，里面都是装的这些时日从沈予棠那里得到的贵重些的物品，她心想着，还是还给姑母的好，万一得知自己要走，姑母后悔将这些赠与她了呢？
她在这里添置的物什比过去在祖母身边十几年的东西还要多，她一件件摩挲着收好。
有平日里戴的简单些的首饰，也有精工的镶宝金饰，还有各类手串、佩饰。沈代玥一件件地抚摸过，将它们装进盒子，归拢进一个包袱里。
也是体会过了不是吗？但这份母爱让她觉得不自在，从小就没有过的东西，早已习以为常，纵使没有，也依旧过得很好。在某一日这些缺失了十来年的东西突然如泉涌般袭来，只会让她觉得窒息。
沈代玥觉得，她还是命贱，不适合享福。与母亲那样淡淡的相处反倒让她觉得很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