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神】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时候，颜常清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为何他们的长相会如此一致？
他们之间是否有什么关系？
颜常清看向这个已经虚弱不堪的神，来到了他的身边。
神现在这个状态真的非常虚弱，他身上的部分的血肉已经完全化作了污泥，而且在不断的蠕动，继续侵蚀他的血肉。
在见到颜常清进来之后，他那眼神只是短暂的闪过一丝亮光，接着逐渐的暗淡下去，失去了高光。
颜常清本想继续观察对方的身体，来试图判断他与自己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但他的的大部分血肉都化作为了污泥，实在难以分辨。
“你来了？”
神的声音很小，听起来也很虚弱。
“但你不该来这里的。”
“您预见到了我的到来？”
颜常清连忙问道：
“不过您说我不该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您当时将神力赐予我的妹妹，让她回到了过去，她在之后已经经历过了一个轮回，没能改变空岛下坠的命运。”
“这一次她想了一个办法，让我到您这边来，希望您能——”
颜常清说到这里停住了，他感觉直接说让神把【神位】让给自己的说法，多少有些渎神了。
这种事情他从来不是主导者，对方才是。
“是想让我把【神位】指定给你吧。”
神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平淡的说出了这个事实，无喜无悲。
“虽然对您来说，我等的想法实在太过冒昧，但眼下似乎只有这条路可走，您意下如何？”
神没有正面回答他，反而问道：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你会来这里问我索要【神位】？”
颜常清回答道：
“您是我们天鹅族的神，我们一族都在您光辉的照耀下，想必天鹅族中的一切事物，都瞒不过您的神视。”
“我的神视？”神似乎听到好笑的话，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下，他抬起头，露出他昏暗无光的眼睛，“你能从我的眼里看到什么？”
“……”
颜常清沉默了下来。
“我已经瞎了。”神继续说道：“污泥长期的腐蚀让我的身体机能逐渐失去了作用，哪怕这是神的身体也不例外。”
“在见到你的一瞬间，我的眼睛也失去了光明，再过不久我的听觉也会消失。”
“几天后哪怕空岛没有下坠，我也活不过一个星期了。”
“就这样的我，连在我身边的你都看不见，还想预见整个天鹅族的事情？”
颜常清一时哑然，虽然早有预料，但看到他们天鹅族敬仰的神这副濒临死亡的模样，也是失去了言语。
“我会预见你的到来，纯粹是因为我对【上代神】说了同样的话，就像现在你这样站在了我的面前。”
“您的意思是……”颜常清瞪大了眼睛。
“对你来说可能是现在发生的事，但对我来说却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
“因为当时我面临的就是空岛坠落的事，就如你现在所经历的一般。”
“在神的指引下，我终于找到了神，并成功继承了神位。”
“……难道说——”颜常清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艰难的说道：“你就是曾经的【我】？”
神低下头，陷入了沉默之中，他缓缓地说道：
“在成为神之前，我本打算在成神之后带着族人撤离这座空岛，再效仿上一代神一样，重新制造一个空岛来作为我们新的家园。”
“然而等我真正成神了才明白，计划赶不上变化，空岛是神所制造的那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空岛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它是独一无二的。”
“但它也并不是自然形成的，按照神的话来说，它可能是某种更上位的存在所制造出来的存在。”
“天鹅族的神一开始就出现在了这个空岛之上，他又带来了族群的繁衍，形成了天鹅族的家园。”
“上一代的神并不知道刚开始空岛为什么能一直悬浮在空中，只当是某种特性。”
“不过经过了漫长的岁月后，空岛开始摇摇欲坠之际，神察觉出了问题。”
“这座空岛并不能无止境的在空中悬浮，它需要【燃料】。”
“所谓的燃料就是神力，虽然不知道它先前是靠着什么方式悬浮下去的，但神却知道了，如果他不进入中枢塔的【动力室】一直消耗自己的神力为中枢塔充能，这座空岛就会下坠。”
“而且这种充能还不能中断，一旦中断空岛就会继续下坠。”
“也就是说，一旦继承了神位，你就得一辈子待在这个房间里，不断的给中枢塔提供源源不断的神力，一刻也不能停歇。”
“所以——”
神的声音带上了几分痛楚：
“你要继承的根本不是神位，而单纯只是一个顶着神名头的【消耗品】罢了。”
“……”颜常清的脸色有些发白，这确实与他想象的相差甚远。
这么多年以来，天鹅族人能够在空岛安居乐业生活，完全是建立在他们【神】的痛苦之上，这个消息带给他冲击无异于晴空霹雳。
不过——
不愧是天鹅族的神，天鹅族的精神信仰，完美起到了带头的作用。
为了族群的存续，他不惜牺牲自己，来为天鹅族遮风挡雨。
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这件事让天鹅族人知道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如果是天鹅族的话，以族人刻在灵魂中的正直品性，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神燃尽自己来帮助族人。
比起让神独自牺牲来守护他们的家园，他们大概率会选择让空岛直接下坠，一同走向死亡的道路。
天鹅族人可以被灭族，但是内心坚定的信仰绝对不能被扭曲。
这便是他们的真实写照。
可让他们代替神来履行这个职责，他们大概率也会答应。
这便是天鹅族的生存之道。
似乎是看出颜常清的想法，神只是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
“当时我也平静的接过了这个职责，为一族牺牲自己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问题在于空岛即将毁灭，我必须要想办法将空岛保住。”
“天鹅族的神力可以回溯时间，所以我回溯到了更早的时期。”
“我本想找上代神商量一下空岛的事情，但我回溯了时间才发现，上代神已经死了。”
“就在这间动力室，他受到污泥的感染的尸体已经完全污泥化了，被我封印在了中枢塔的一个房间里。”
“而问题也源于此，它在不断的生长，同时开始侵蚀我。”
“我要同时承受着动力室的消耗，还要抵挡污泥的侵蚀。”
“我真的已经很累了。”
“但即便是这样，我依然坚持撑到了现在，然后再次迎接了【我】的到来。”
“我感觉历史开始循环了。”
“周而复始，周而复始，只是一个无止境的圈。”
“当你继承我的神位，对我来说是一个解脱，而对你而言却是一个新的牢笼。”
“你会再次陷入循环，受到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
“然后到最后，又看到一个新的自己朝着自己走来，接替你现在的位置，想象他接下来会受的苦。”
他黯淡无光的瞳孔似乎在找着颜常清，但视线却明显没有焦点。
“颜常清，即便这样，你也还想接替我成为新的神吗？”
“即便历史会进入新的循环，你也愿意见证天鹅族走向虚假的繁荣吗？”
“即便你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你也觉得你之后不会后悔吗？”
“告诉我。”
“颜常清——”
他问出了似乎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
“你真的有这个觉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