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克莱蒙和巴杰尼蒙吵完架，晚上他就会在土墙后面亲自监督施工进度。
当然不是为了监督土墙的施工进度，而是为了确保土墙下那条隧道的安全。
在出兵之前，琳恩就告诉过他，都尔德堡墙高壕深，只要城堡里有三百个士兵，他们就能守到直到老死。
而现在守在都尔德堡里的，是巴杰尼蒙和他的两千强兵。
克莱蒙当然不可能知道巴杰尼蒙的军队里半数都是充数的农民，即使是琳恩也说不清楚巴杰尼蒙在都尔德堡全部的兵力。
正面强攻实不可取，因为克莱蒙的军队并没有足够的凝聚力和意志，但他们更在这里耗不起。
克莱蒙也看出了巴杰尼蒙明面上在激激他，想让他着急冲动地攻城，然而实际上巴杰尼蒙真正的用意是想让自己在这里陪他耗下去才对。
因为在赶往都尔德堡的路上，克莱蒙就注意到巴杰尼蒙带走了所有的农民，还焚毁了附近的每一处农田和村庄。
整个都尔德堡附近，克莱蒙的军队筹措不到任何粮食，支撑大军的后勤补给全部需要从罪恶王庭征集。
这种焦土政策只有在应对长时间围攻的时候才会准备，毕竟烧光农民的家产就意味着即使是领主在战后也将面临相当长时间的艰苦生活。
玛丽西亚发动战争就消耗了罪恶王庭的不少财富；艾瑞莉娅公主封赏众人的时候，大部分的财物也出自罪恶王庭；这次克莱蒙发兵征讨巴杰尼蒙，自然还得把手伸进罪恶王庭的口袋里。
克莱蒙很清楚罪恶王庭现在的财政状况，暮光精灵千年的古都，并不像她看上去那么富有。或者，即使她本来很富有，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罪恶王庭里已经出现了生活物资的匮乏，还有由此带来的暴乱苗头；如果克莱蒙选择无视这种现象继续强征军粮军费，很快城内就会产生大范围的饥荒，还有随之而来的动乱。
克莱蒙身边信得过的人只有几百奥术弓箭手还有一些自愿追随的精灵士兵，他们根本没有实力两线作战。
更不用说一旦罪恶王庭内出现动乱，跟随在身边的六千暮光精灵士兵也有可能立刻倒戈。
战术上的诓骗只是一种伪装，从那些无法改变事实出发才能推断出敌人真实的意图。
克莱蒙必须要速战速决，他知道自己耗不起，可也不能从了巴杰尼蒙的激将法去跟他正面硬拼。
而且克莱蒙从琳恩那里还得知，巴杰尼蒙是个狂妄自大的人。
巴杰尼蒙的经验和天赋足以让他在大多数时候保持缜密的思维，但骨子里的天性是他难以逾越的障碍。
所以克莱蒙才会巴杰尼蒙面前，故意表现出一副他上了当的样子。
在都尔德堡外垒起土墙，是克莱蒙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只有攻城方也打算长时间围攻下去，才会垒土墙、修营寨。从巴杰尼蒙那边看来，这正是克莱蒙上当的最好表现。
同时，高高的土墙能挡住巴杰尼蒙的视线，让他不知道墙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垒土墙需要的材料，又恰好消耗掉了挖隧道产生的土石，完全掩盖克莱蒙的真实意图。
为了确保这一计划顺利进行，克莱蒙甚至故意多给了巴杰尼蒙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因为他在等着从水晶海对岸过来的矮人矿工。
矮人王国虽然在另一片大陆上，可他们对于黄金和各种矿藏的热爱却是水晶海无法阻挡的。
克莱蒙需要他们的帮助，所以他才会一直耐着性子等矮人矿工的到来。
为了掩人耳目，克莱蒙还特意把矮人矿工安排在队尾，并将他们称呼为矮人雇佣兵，就好像他们是最不受重视的一群人一样。
当他们在地下挖掘坑道的时候，暮光精灵的士兵就在上面垒土墙。暮光精灵们还在为他们不用跑进危险的坑道里感到庆幸，把矮人矿工完全当成了一群打下手的杂人。
这些暮光精灵士兵里有很多都是老兵，他们经历过巴杰尼蒙的带领，也经历过骨面的带领，其中更有不少人经历过水晶湖畔的恶战。
他们虽然依然在此服从命令，最多只是磨洋工式地消极抵抗，但他们完全有可能出于对巴杰尼蒙的同情，或许是因为对自己的恨意，做出更加主动的抵抗行为。
如果让他们知道了矮人矿工才是克莱蒙计划的主角，他们一定会把隧道的消息送进都尔德堡，哪怕不是出于同情或是憎恨，高傲的精灵也最受不了自己受到歧视的痛苦。
克莱蒙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他才会亲自监督，确保不会有哪个多嘴的矮人到处乱说，或是有哪个不老实的暮光精灵到处乱逛。
......
地上的土墙垒好了，地下的隧道也挖好了。冒失的邓肯早就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被克莱蒙提拔为副将之后，他就一直想好好表现一下自己，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但克莱蒙依旧不许他冒进，对付狡猾的巴杰尼蒙，现在时机还没到。
克莱蒙需要让巴杰尼蒙继续放松警惕，启用偷袭的隧道可是要一击必中的大招，在此之前还需要好好准备。
暮光精灵们还没从劳累的土工作业缓过劲来，就被克莱蒙赶着去都尔德堡下叫阵；奥术弓箭手也走上土墙，做出一副准备攻城的架势。
修建土墙（挖掘隧道）可不是小工程，一通折腾下来花了大半个月的功夫。
看着那些不情不愿的暮光精灵士兵，还有克莱蒙没什么底气的叫阵，巴杰尼蒙一定以为是克莱蒙已经到了要孤注一掷的时候了。
但狡猾的巴杰尼蒙还是不打算主动出击。
他知道自己最大的优势是城墙，干嘛要应了克莱蒙的想法出去跟他决战呢？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巴杰尼蒙的士兵躲在城墙的阴凉里，克莱蒙的士兵晒在强烈的日头下，除了城外暮光精灵士兵脸上的怨气越来越重，对峙的双方没有任何变化。
克莱蒙和他的走狗们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这是城内大部分士兵的看法，也是克莱蒙想要他们有的想法。
虽然巴杰尼蒙还没有放松警惕，但他的士兵已经松懈了下来。
白天大家都在那里大眼瞪小眼，晚上城外克莱蒙的军队又不会发动夜袭。
他不敢派少得可怜的曙光精灵登墙，又不能派暮光精灵。
除非他想把夜袭变成大型投诚现场。
又过了一个星期，守夜的民兵们开始哈欠连天，甚至是三五扎堆的玩牌聊天；甚至连当班的近卫亲兵，都打起了克莱蒙还能坚持几天的赌局。
......
此刻已经是后半夜，松懈的守卫难以抵挡困倦的袭扰，现在就是他们防备最空虚的时候。
“明天一早都尔德堡升起白盾旗的时候，你们每个人，都能从这里分到一百亩地！望诸君凯旋！”克莱蒙说道。
早就坐不住的邓肯带领着曙光精灵志愿兵，第一个冲进都尔德堡内。
城堡里的守卫果然如克莱蒙预料的一般，或依靠在墙上瞌睡，或干脆直接倒在柴草堆里打鼾。
根本没人想到今晚会有人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而且还是数百人。
邓肯和志愿兵们为了这一天演练了一个星期，白天暮光精灵士兵去地面上叫阵，他们就在土墙后面反复练习潜行和割喉的技巧。
今天晚上，他们杀光了整个城堡前院的守卫，竟然没有一个人被吵醒。
就连那个半夜起来解手的家伙，都在喊出来之前被邓肯捂住嘴割开喉咙，成了唯一一个没死在睡梦中的倒霉蛋。
都尔德堡厚重的大门被缓缓打开，而邓肯却想向克莱蒙证明自己有更大的能力。
“石皮带三队去开门接应侯爵大人。”
“杰克游侠和二队去守住前院和地道入口。”
“剩下一队的人跟我来！”
克莱蒙只是让他从地道里潜伏进去攻下城堡的前院和外墙，然后打开大门接应主力部队，但邓肯看着自己的任务完成地如此轻松，不由得也有点膨胀起来。
反正城堡里现在也没人反应过来，何不直接一鼓作气拿下都尔德堡的主塔。
要是克莱蒙大人看到他进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把巴杰尼蒙的人头献给了他，那他该是多么高兴！
“大人说过不能分兵，也不能贪功冒进...”
某个志愿兵里的游侠本想提醒他一下，但邓肯可不想因此错过这样的机遇。
“闭嘴吧，现在的指挥官是我，我才是下命令的人！”
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只有那么几次，上一次邓肯抓住了它，于是邓肯认为这一次他也一定可以。
邓肯已经听不进劝了，他下定决心放手一搏。
只要自己成功了，克莱蒙大人肯定不会怪罪自己这点小小的错误。
而且，反正自己也派人去接应和防守地道口了，应该不能算完全抗命吧。
邓肯带着一连的志愿兵摸黑爬上都尔德堡的主塔，下面的几层被熟睡的暮光精灵挤满，里头既有守备队士兵还有都尔德堡的佣人男仆，看上去至少有八百人。
要是他们全醒过来，自己就会被完全困在塔内，别说巴杰尼蒙的人头能不能带回来了，自己的人头能不能带回来都不好说。
“马克游侠，你带二十个人留下，挨个解决他们，其他人跟着我继续去找巴杰尼蒙！”
邓肯和剩下的志愿兵继续在主塔弯弯绕绕的走廊里来回摸索，可就是找不到巴杰尼蒙的卧房在哪里。
他们既不敢点灯，更没法问人。
邓肯的心跳得厉害，他开始有些担心楼下马克游侠留下的人里会不会有手脚不利索的，万一割喉的时候没割透，他们一百人可不是八百人的对手。
早知道就该等克莱蒙大人的，邓肯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了。
但他马上就会更后悔。
因为主塔里巴杰尼蒙的近卫亲兵是什么时候都不可能全睡着的。
四个正在例行巡逻的近卫军提着灯迎面撞上了无处躲藏的邓肯和志愿兵，邓肯立即张弓搭箭射死其中一人，但另外三人还是同时吹响了刺耳的口哨。
而在这支突击小队的后面，还有一双阴森的绿眼睛看着他们。
每个晚上的下半夜，巴杰尼蒙那头才华横溢的蜈蚣都会起来亢奋地写诗，不管它的诗在精灵的世界受不受欢迎，至少蜘蛛们都爱看它写的《螺密欧与蛛丽叶》。
口哨的声音打扰了它的创作，它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
不过它心情不好倒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儿，毕竟它心情好的时候也不太多。
只是，蜈蚣不开心的时候，特别喜欢来点儿新鲜的肉食，越新鲜越好；要是吞下去的时候心脏还在跳动，那简直就是极好的！
......
“邓肯那个蠢货！”克莱蒙得知邓肯贪功冒进，擅自闯进都尔德堡的主塔之后勃然大怒。
巴杰尼蒙身边尚有近千忠勇，他还敢分兵三路，是怕巴杰尼蒙跑不掉吗！
临走之前克莱蒙还嘱托过他两次，又跟所有的连队军官提醒过，一场夜袭的胜利就让他们得意成这样？
“快，把奥术弓箭手撤回来，封死地道出口！其余的人，立刻攻城！”
“大人城堡里还有我们的人...”
“能杀死巴杰尼蒙，他们的牺牲不算什么；杀不死巴杰尼蒙，很快咱们就能去陪他们了！”
克莱蒙立刻策马掉头返回土墙之后，他希望现在亡羊补牢还不算太晚。
巴杰尼蒙逃跑的功夫可是一流，从他在玛丽西亚的眼皮子底下逃出罪恶王庭就能看出一二。
追捕玛丽西亚的经历就已经让克莱蒙痛不欲生，要是巴杰尼蒙也跟玛丽西亚一样是个抹了黄油的泥鳅，那他只怕是得被这俩人活活累死。
无论如何不能让巴杰尼蒙跑出去，他必须死在都尔德堡！
巴杰尼蒙是暮光精灵之中血统最高贵的贵族，在暮光森林上下都有几分威望，他的公开不效忠就已经让很多暮光精灵贵族对克莱蒙持观望态度。
虽然他们不敢公开表态，但这次派来的人数就说明了一切。月色丘陵[1]的威尔森伯爵竟然只派来了一百零三个人，除了残废和傻子就是些路都走不利索的老头；水晶湖战役之后，他可还有一千多精兵！
要是被他跑出去，那些不积极支持克莱蒙的暮光精灵贵族，转眼就可能成为巴杰尼蒙的手下。
虽然高傲的巴杰尼蒙不屑于求人，但很难说当他被逼到绝境的时候，会不会放下面子去游说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