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变化中，沈晏已经运用轻功来到人群中。
未等时倾反应过来，刚才偷袭她的敌人已经双目圆瞪直直地倒下。
看到面前笑得危险的沈晏，时倾毫不犹豫地出手。
沈晏侧身一躲，反手握住她挥过来的右手，用力一拉，同时使出内力。
时倾被迫着朝前踉跄几步。
立刻稳住身子，右手被禁住，左手猛地击向他的胸前，脚下也是奋力一踢，直击沈晏的小腿。
沈晏小腿一震，冷着眼凝她，面无表情地用力桎梏住她的另一只手腕，反身将她转了个身，右膝盖袭上她的腘窝。
倏的，时倾跪倒在地，双手被反剪在身后。
顾萧看到沈晏来的那一刻已经赶着去帮时倾了。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沈晏已经极快地制服了时倾。
“沈晏，我跟你打，你放开她！”顾萧提剑，冷声喝道。
沈晏依旧邪笑着，睥睨顾萧，“我为什么要跟你打呢？现在可是你有求于我。”
顾萧冷着脸，“你想做什么？”
沈晏手上束缚着时倾，一脸轻松，“拿剑法秘籍来换！”
果然，沈晏光明正大地向世人宣告婚礼就是为了引顾萧来。
是为了他手中的秘籍。
剑法秘籍威力极强，若是被沈晏练成，以后江湖上的人恐怕无人是他的对手。
那他想要铲除魔教、报仇雪恨也无法完成了。
顾萧心中冷然，可是阿倾还在他手上。
此刻少女正被沈晏压制着单膝跪在地上，头发半散落披在她身后，只余一支栀子花发簪勉强束在发上。
时倾抬起头看他，精致的脸上还有新娘的妆容。
她红唇冷声喊：“顾萧，你不能给他！你给了他，以后你都别想报仇了！”
沈晏冷笑一声，语气不慌不忙：“顾萧，你可想清楚了，你是要秘籍还是要她。”
“顾萧！他不会伤害我的，你不能交出来！”少女依旧在喊着他。
顾萧看着着急的少女，垂着眉眼似乎思考了片刻。
而后缓缓抬头，“我可以给你，但是有一个条件，放我们两个离开。”
话落，时倾不可置信地望他，杏眼似乎含着泪，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
顾萧察觉到她的视线，眉眼温柔，轻轻一笑。
明明要得到了秘籍，沈晏心中却莫名的烦躁不爽。
看着含情脉脉的两个人，他冷笑：“可以！”
顾萧从怀中掏出一本陈旧的蓝色本子，举起来，“我丢过去，你立刻放了阿倾。”
看了沈晏一秒，顾萧抿着唇，奋力往沈晏身后一扔。
同时，沈晏松开时倾。
脚下一点，跳起来拦住往后飞的书。
落地，垂眸看向手中的书。
“草药大全”赫然映入眼帘。
“快走。”
接住时倾，顾萧立刻拉着她突破黑衣人的包围，成功来到后山悬崖上方。
居然敢耍他！
看着立在悬崖边上的两个人，心中的杀意仿若一头猛兽吼叫着。
不再挂着笑容，沈晏咬牙切齿：“杀了顾萧！”
顾萧站悬崖边跟他们打起来。
这次，他手中紧紧握着时倾，但依旧不占下风，反倒是黑衣人被他打倒一片。
看着毫无畏惧的顾萧，魏虎小眼一眯，脸上的肉都挤在一起。
他吩咐后面的一个手下：“把弓箭拿来。”
接过递过来的弓箭，魏虎闭着一只眼，另一只眼淬满恶毒地瞄着打斗的男人。
紧紧绷着的弓猛地弹出去，箭矢朝着顾萧飞射去。
此刻，察觉到穿破空气呼啸而来的危险，毫不犹豫地，时倾借着被他握住的手一把将顾萧扯过来，她却是惯性地被拉过去。
噗呲——
箭矢入肉的声音突兀响起，接着又是悬崖边石头往下落的翻滚声。
瞬间之中，两个人一同落下悬崖，在迷雾中消失不见。
沈晏骤然沉下脸，心中的愤怒似乎要溢出来。
他冷声呵斥：“还不下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接着，冰冷的声音一字一顿：“刚才，是谁放的箭？”
另一边，顾萧紧紧抱住时倾软着地身子，扑通一声，两个人落进水中。
江面虽阔大，但水流湍急，红色的血液在水中迅速消散不见。
而且因着在崖底的缘故，周围尖石锋利，在激流中时隐时现。
顾萧带着时倾浮出水面，却又被水流冲下去。
他紧紧地拉着时倾，尽量挡在她面前，狠狠地撞击在坚硬的石头上，又被裹挟着往下流。
就在顾萧意识快要沉下去时，水流渐渐平缓，一双手将他们捞了上去。
“顾萧，你醒醒。”清冷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接着他吐出一口水，悠悠睁开眼，一身月白色的身影在头上晃悠。
顾萧猛地坐起来，看向身边。
少女一身红色嫁衣湿透，胭脂被冲掉，脸色显得极其惨白。
她头发散落，紧紧贴着脸颊，她常常戴的那支栀子花发簪掉落不见。
看着毫无生气的少女，顾萧心中一紧，抱住她，“阿倾，你快醒醒，阿倾。”
她背上的箭已经被拔了出来。
白色绷带裹着草药压住伤口，然而血液依旧浸润了顾萧的衣服。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郁，他红着眼眶，“子吟，你快救救她。”
已经给她把过脉的陆子吟迟疑地摇了摇头，“顾萧，她……”
他止住话，少女已经缓缓眼了。
她喑哑着嗓子，“顾萧……”
惊喜的情绪扑面而来，少女的声音似乎盖过了所有隐藏起来的不安和心慌。
时倾皱着眉，嘴上的嫣红似乎不知何时褪去了，唇角泛白，“我疼……”
顾萧小心翼翼地不触碰到她的伤口，听到她委屈难过的声音，仿佛有无数根针狠狠地刺着他的心。
“阿倾，你再忍忍，我们这就去医馆。”
时倾知道，自己要走了。
她忍着全身的痛楚，扯出一抹笑来，凄惨而脆弱，语气虚弱地，“顾萧，你不要哭……”
顾萧一愣，这才发觉，不知何时泪水早已经滚落下来。
时倾缓缓地抬起手，缓慢而费力地拭去男人脸上的泪流，心中酸涩，“你不要难过，认识你我很幸运……”
顾萧连忙握住她垂下的手，带着触碰自己的脸。
内心悲痛至极，无边的悲戚却又似乎被尽数堵在胸膛。
他呜咽一遍遍叫她的名字：“阿倾，阿倾你会没事的……”
时倾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浊血。
顾萧慌慌忙忙地去擦，却越擦越脏，少女的瘦削的下巴都沾染了血迹。
似乎疼极了，她静默地流着泪。
不再对着他娇气地喊疼，就那样笑着望向他，支离破碎的笑。
一双水雾雾的眼饱含遗憾，“只是好可惜，我不能陪你行侠仗义，游历江湖了……”
少女的唇一张一合，后面的话声音极低，顾萧低着头贴近，却仿佛只听到轻轻一声叹息。
他迟疑地、动作缓慢地看向少女，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浓翘的睫毛下依稀挂着晶莹的泪珠，在他的注视下，从脸颊上缓缓滑落下去。
一股冰寒的凉意自心下蔓延，他却仿佛感受不到似的。
双手颤抖着抚上她的脸，语气轻柔：“阿倾，你别睡了。”
他眉眼柔柔地，眼中却又蕴藏着难以言说的执着和疯狂。
一旁的陆子吟从未看到好友这般神态。
在他的印象中，顾萧永远都是肆意张扬的的，他天不怕地不怕、傲岸不羁的性格之下，原来也会这般脆弱不堪一击。
虽然看着少女的逝去他也很同情，但是想到刚才的把脉诊断。
陆子吟忍不住劝解：“顾萧，她已经死了。”
顾萧紧紧抱着时倾渐渐冰凉地尸体，沉默不语。
陆子吟补充：“她是毒发而亡的。”
不是因为中箭，而是中毒。
顾晓萧忽然想到了少女躺在床上痛苦地蜷缩身子。
是不是那时候，她就已经身中剧毒了？
怕他担心、为了她冒险，所以一直隐忍不言。
觉得自己时日不多，所以才留下那一篇莫名的诀别书。
她一早，就没打算活着。
“啪嗒——”
眼泪顺势而落。
滴在少女苍白的脸颊上。
陆子吟想到魔教的一些传闻，愤恨道：“魔教一向擅长毒药研制，为了控制手下的人卖命，难免不会用一些恶毒的手段。”
她也许是觉得等不到顾萧。
又或者是不堪一生都被他人控制。
即使再痛苦，也没有喝下桌子上、那个精致青色酒壶里的解药。
决然地选择了死亡。
一生都在追求的自由终是仁慈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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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三年后。
“你输了。”
险峻的悬崖上，顾萧右手拿着剑，锋利的尖端指向玄衣男子。
他依旧是喜欢穿明黄色的衣服，乌黑的墨发高高束起，碎发有些凌乱。
沈晏看起来更显狼狈，一身华美的玄衣上满是斑驳的血迹。
他动作优雅地擦掉嘴角的血，邪魅的脸上似乎有些意外，“你居然真练成了。”
顾萧冷着声音：“这么多年，你就想说这个。”
似乎想到什么，沈晏漂亮的眼睛微微一转，语调极慢地：“难不成，你是想跟我一起缅怀阿倾？”
剑身微微偏离一瞬。
沈晏垂眉，忽地轻笑。
“也对，毕竟我跟她生活了这么多年，我是最了解她的。而你，不过才认识她不到半年而已，我才是她最该亲近的人……”
说着，他的脸色蓦地沉下来。
“所以，顾萧，你有什么资格说是为了她报仇。要说起来，阿倾的死还不是因为你。若不是当初你执意要带走她，事情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这时候，他才终于卸下面具，露出最原始的一面。
自从两人坠崖后，沈晏就派人寻找两人。
但是没找到。
后来手下汇报，顾萧独自回到天宗派了。
并没有同行之人。
顾顾萧皱眉，狭长的眼裹上寒意：“她本就不愿待在这里。”
“不愿？哈哈哈哈……”
沈晏忽地大笑起来，“是啊，她不愿，宁愿死都不肯呆在我身边。上次是这样就连这次也是！”
他的神情好似有些疯癫，顾萧不再跟他废话，直接将手中的剑往前送。
沈晏的笑声戛然而止。
垂下眉眼看向胸中的剑，鲜血源源不断地自间隙中涌出。
他莫名低笑一声，说不出来是遗憾还是感叹。
“在梦中，我也是这般对她。”
三年前，他一直重复做一个梦。
在梦里，女子穿着一身华丽精致的红嫁衣，孤独无助地立在悬崖上。
她绝望地质问他，为什么不肯给她自由。
他当初怎么做的？
好像也是如顾萧这般，一剑刺进去，然后冷眼看着她坠落。
一切都过于真实，就好像是真切发生过的。
所以这一世，她才表现得那般不同吗？
不顾一切地讨好他。
然后，离开他。
可是结果呢？
还是一样的结局。
沈晏忽然觉得有些累，徒手将胸中的剑拔出，闭上眼睛直直地往后仰去。
坠入湍急的江流。
——
时倾的墓在他们之前住的那个地方。
当年她随手栽种的花花草草长得极好，在木屋外的空地上开得艳丽夺目。
顾萧折下一捧，轻轻放到墓碑前。
“阿倾，你不在的这几年发生了好多事情。陆子吟和尹小姐成亲了，如今魔教已经被彻底铲平，沈晏他，死了。可是，却是没人能够跟我提起你了。”
他目光温柔地抚上冰凉的墓碑，缓缓起身。
“听你的，接下来，我要一个人游历江湖，行侠仗义了。下次再见你，我必定带上最好的桃花酿，给你慢慢讲江湖趣事。”
阳光下，明黄色的身影渐行渐远。
看着洒脱。
却是带着几分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