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
八阿哥问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只觉一口老血如鲠在喉。
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他虽生母出身低微，但到底也是龙子，他想过，他这一生会有狼狈之时。
自从有了野心，打算站在太子对立面的时候，他就有了这个准备。
但他以为，此生最大的羞辱，是将来的皇帝给他的。
所以从未想过，是他明媒正娶，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进府的福晋给的。
这还不是一般的羞辱，而是大清开国以来，皇家最大的丑闻。
“我不知道。”明慧自己也才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她就意识到自己完了。
此事若解释不清楚，那她死定了。
之前皇上亲自下旨赐婚是她的保命符，可如果出了这么严重的丑闻，皇上下旨这件事，就可能成为她的催命符。
皇上一定会亲自下令处死她，因为皇上不想让天下人觉得他故意给自己的儿子，赐了一个不知廉耻，与人私通，混淆皇室血脉的福晋。
哪怕下腹剧痛，她依旧拉着八阿哥的手解释：“我发誓，我用我额娘，用郭络罗一族的荣耀发誓，我真的没有。”
“我在府上的时候，一直安分守己，平日里都没几个闺中密友，也不出去串门子，连赏花宴那些都不去，我能找什么人？”
“进了宗人府之后，连自由都受到了限制，更是不可能了。”
八阿哥甩开她的手：“那你告诉爷，现在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明慧灵光一现：“可能，可能是那个太医，对，一定就是那个太医，他肯定在说谎。”
“我，我就是月信来了，对。”仿佛找到了为自己开脱的理由，明慧越说越顺：“就是月信来了，我这已经迟了许久，现在才来，所以才会腹痛难当。”
“那个太医肯定是明妍那个小贱人的人，她如今在后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使唤一个太医还不是易如反掌。”
“她就是想用这个方法除掉我，我额娘已经没了，她的仇人就只剩下我了，所以她不会放过我的。”
“你只要让人一查，就绝对能查出那个太医在说谎，你在再去请一个太医来，肯定就能知道我这绝对不是小产。”
她语气慌乱的解释了一大堆。
但八阿哥却抓住了另一个重点：“她的仇人就只剩下你了？”
八阿哥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结合她刚才说的额娘走了，立马掐住明慧的脖子：“所以，你跟你额娘到底对皇贵妃做了什么，为何她非要置你们于死地？”
“我……”明慧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慌乱弥补：“没有，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八阿哥冷笑。
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呼吸不顺畅，导致明慧不断的挣扎，可她的那一点力气，根本撼动不了那只大手。
挣扎慢慢的变弱，眼前一黑，这就要死了吗？
明慧好像看到了自己的额娘……
还和小时候一样，无论她犯了什么错，额娘都会夸奖她，从来不会指责。
这样也好，额娘走了，阿玛背叛他们母女，大婚后的日子跟她想象的天差地别。
现如今还被一起幽禁在这宗人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样的日子，她早就厌烦透了。
“咳咳……”
在最后一刻，八阿哥还是松开了手。
虽然他恨不得掐死这让他蒙受奇耻大辱的贱妇，但这是他明媒正娶的嫡福晋。
即便是出了这种事，也不是他能随意打杀的，最起码要禀了皇阿玛，把这贱妇让他蒙羞的事情通了明路，才能处置。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出去。
短短的时间内，八阿哥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那就是把一切都推到明慧的头上，他之所以会污蔑谋害皇贵妃，就是受了这贱妇的怂恿迷惑，所以才会犯下如此大错。
到时候态度谦卑一点，到底是皇阿玛的亲生骨肉，只要态度够诚恳，不说以后得到重用，最起码先从这宗人府出去再说。
要不然万般谋划，再聪明，每天被关在这里，他什么手段都使不出来。
那些大臣只要见到他一天还在宗人府，任他说的天花乱坠，也不会有人跟从他。
“你说，你跟你额娘到底对皇贵妃做了什么？”
见他现如今还惦记着这件事，明慧喘息了一会儿，悲凉的问道：“所以……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愿意相信我了是吗？哪怕再请一个太医过来验证，你都不肯了是吗？”
“我如今被关在这里，能请来一个太医已是难得，你以为还像以前吗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随你挑？”
“我不信。”明慧不发疯的时候，倒是找回了自己的脑子：“你都有胆子跟大阿哥一起陷害明妍，证明你们俩有争夺储君的实力，我就不信，你进了这宗人府之后，真的就沦落到连请个太医都没办法的地步。”
“说白了，你就是不愿意为我证明清白，甚至你巴不得换一个嫡福晋吧？”
明慧说着低低的痴笑起来，一会儿又哭，似哀似怨。
她想得到的太多，她贵不可言，以为自己未来的人生会成为风风光光的皇子嫡福晋 成为这天下无数女人羡慕的皇室宗亲。
甚至若是有那个运气，皇后的位置也不是不能肖想。
却没想到，大婚没多长时间，居然就沦落到跟着八阿哥一起被幽禁的地步。
这个人前表现出谦谦君子的丈夫，更是和其他好色之徒没什么两样，只喜欢娇美柔弱的汪氏，对她这个嫡福晋只有冷漠疏离。
八阿哥冷眼看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要是能告诉我，我让你死的痛快些，要是不说，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明慧哭声一顿。
八阿哥继续道：“你这样的人，哪怕爷沦落到被圈禁在这个宗人府，你也没资格成为我的嫡福晋，你的存在只会让皇家蒙羞。”
“所以，一死了之是你最好的结局。但干脆利落的死和受尽折磨屈辱而死，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爷的耐心有限，你不说我就走了。”
明慧：“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你把我当夫君了吗？”八阿哥反问：“别的女子在婚期定下来之时，便会为夫君做一些东西，手巧的衣裳总会做几身，哪怕不擅长针线的，荷包鞋垫总会做点，你呢？”
“你可又把爷放在心上？”
“大婚后，你明知爷的处境不好，可曾想过把你的嫁妆拿出一部分来给爷去打点？”
“明知孩子在皇室有多重要，能增加我在皇阿玛心中的分量，你自己怀不上，为何不主动安排侍妾伺候爷？”
明慧呆呆的看着他，从没想过自己的枕边人居然是这样的真面目。
“全天下，只有最没用，最不要脸的男子，才会觊觎妻子的嫁妆，更何况你都不宠爱我，我为什么要拿给你去打点，你但凡多尊重我这个嫡福晋一点，我也不会舍不得那些俗物。”
八阿哥皱眉：“还不够尊重你吗？大婚后的两月，我从未踏入别人的院子当中一步。”
“这便是尊重宠爱了吗？”
“不是吗？”
夫妻两人都看着对方。
八阿哥觉得，依着规矩，只要十五日内都留在正妻的房中，便可以了，他一连留了两月，这就已经比很多兄弟做的都好了。
她还想怎样？
明慧觉得，真正的宠爱要像万岁爷宠爱明妍那样，虽然她嫉妒不甘，可也不得不承认，只有那种平等的，捧在手心上的，才叫宠爱，才是她想要的。
对视了好一会儿，八阿哥不耐烦的再一次问：“你们对皇贵妃做了什么？”
明慧想了想说道：“我要大婚当日的喜袍，我想穿的美美的离开，刚才被下人搬走了，你去拿回来，还要一杯无痛的毒酒，你若依了我，我便自愿写下请罪书，不牵连到你。”
八阿哥静静的看了她一眼，随后丢下两个字，转身离开：“等着。”
八阿哥和明慧想的一样，哪怕进了这宗人府，也还是有些人手的。
他敢琢磨那个位置，自然是有些底气的。
生母卫氏虽出身卑微，可正是因为出身卑微，因此，在这个身份卑微的人生下皇子后，变成了一群卑微人的代表，成了他们的依靠。
而这些人随着八阿哥逐渐长大，也慢慢的向他靠拢。
因此，虽然没什么大势力，但八阿哥在宫中还是有不少人手的，大事办不了，行个方便，跑跑腿，传送一些不重要的消息，足够了。
很快，便给他送来了一瓶毒药。
八阿哥又在刚搬出去的一个箱子当中，找到了当日大婚时明慧穿的嫁衣。
当他拿着这两样东西回到明慧屋子里的时候，却是大惊失色。
明慧，居然用剪刀自戕了。
八阿哥愣在原地，没在靠近一步。
在宫里，自戕是重罪。
牵连家族的重罪。
除非家里已经没有任何让她在意的人，否则没有人会这么做。
这一刻，八阿哥没有多少怜惜，只觉得自己倒霉。
认罪书没写就死在了这，他接下来麻烦不小。
更不要说，这母女俩到底对皇贵妃做了什么也没问出来。
这个消息或许对他出宗人府有大用，可惜了。
但可惜的同时，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放松。
明尚这个阿玛虽然那天没帮他们，可也不得不承认，他就是明慧的阿玛，让她衣食无忧的人。
如今名明尚还活着，明慧却是丝毫不顾及会不会连累到他，直接选择了自戕。
这样无情无义，又没脑子的女人，占着他嫡福晋的位置，对他影响非常大。
死了，也挺好。
他如今才十几岁的年龄，皇阿玛不会让他一辈子孤独终老的。
此时的他已经在快速的琢磨着，怎么样才能把这件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并离开宗人府。
然后再央求皇阿玛，重新给自己赐个嫡福晋，最好是满族贵女，这样的人对他将来帮助大。
还没琢磨出头绪呢，就见刚才给了他毒药的小太监又回来了。
“你怎么来了？”八阿哥焦急的问。
如果没有要紧事，一般私下里见面，他们也都是装作不认识的。
“主子，好消息。”小太监递过来一幅画像。
八阿哥打开一看，是个男子，还是个没有留着金钱鼠尾辫的男子。
满头乌发，长袍飘逸，看起来倒是比女人更加让人心动。
“你给爷这幅画像做什么？”
“主子，奴才得到消息，皇上在私下里寻找这个人。”
“这又有什么稀奇。”八阿哥把画卷起来递回去。
皇阿玛每天都调查不少人，这只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他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离开宗人府，而不是去管这些不相关的事儿。
“主子，这是皇贵妃的奸夫，也就是那对龙凤胎的生父。”
“什么！”八阿哥差点吓得失声，连忙又把画像拿过来看了看：“你怎么确定？”
“奴才听到梁公公的小徒弟，正在吩咐一个小太监去查，刚好那个接了任务的小太监，跟奴才住一个房。”
“刚才他被人叫过去扫御花园了，奴才翻了他的行李，把这画像给找出来了。”
“听他们说，谁若是能找到画像上之人，必然能立大功，哪怕是提供消息，也是大功一件。”
八阿哥拿着画像看了又看，虽然一幅画像什么都证明不了，但在他落魄之时，还能听他命令的，都是他的死忠，因此他毫不怀疑消息的真实性。
又想到自己自己一个落魄的阿哥，得知明慧给了自己羞辱，都毫不犹豫的想弄死。
那高高在上的皇阿玛呢？
他既然让人去查，那肯定是有了一定的怀疑，再仔细想一想，皇阿玛一把年纪了，皇贵妃就真的那么喜欢他？
还不是为了荣华富贵。
但哪有女子不爱俊俏儿郎的。
说不定，皇贵妃一边为了荣华富贵讨好皇阿玛，一边又耐不住寂寞，找了个俊美的男子与之相好，还生下了一对孽种。
越想，八阿哥越觉得很有可能。
可是怎么才能找到这个男子呢？
如果能找到，不仅能讨了皇阿玛欢心，还能把皇贵妃和那两个孽种弄死。
“可有其他消息？”八阿哥问：“只一幅画像，姓谁名谁住址都没有，大清这么大，别说如今我落魄了，即便没有，这也相当于大海捞针。”
“主子，奴才也只是偷听到的，哪能有别的消息，不过奴才倒是觉得，这人不好找。”
“用你说。”八阿哥一瞪眼。
小太监立马补充道：“奴才的意思是，皇上都找不到，那哪里是一般人能找得到的，咱们也不需要找到人，只需要提供一个线索就足以引起皇上的重视。”
“主子，这俗话都说，打断骨头连着筋呢，您跟万岁爷到底父子情深，再演演戏，比如为了抓到这个人，主子您受了点伤什么的。”
“那离开宗人府不就有望了。”
“不错。”八阿哥拍了拍小太监的肩：“若此次成了，你以后便跟在爷身边，若爷真有那个运道，梁九功的位置就是你的。”
“多谢主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