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药粉，是李佳处理了好多天才弄好的。
不过转个头的功夫，就被打得稀碎。
她顿时怒火中烧。
“这哪来的野孩子！”
她粗鲁地扯过秦少禹的胳膊，粗短的手指头，狠狠点着。
“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你妈么教过你别人的东西不能乱碰吗？”
眼看她粗短的手指头就要戳到秦少禹白皙的脑门上，秦铮及时出手，微微用力，将吓傻了的小家伙拎到自己身边。
宽大温暖的手掌，轻拍后背安抚。
乍看到他那张脸，李佳眼底倏地迸发出一阵光彩。
好英俊的男人！
可视线下移，紧接着就看到一副冷冰冰的轮椅。
眼里的惊艳顿时变成的浓浓的鄙夷和厌恶。
原来是个瘸子！
“这你儿子？”
李佳居高临下地颐指气使，“他打碎了我的药，你说怎么处理吧？！”
“抱歉。”
秦铮表达了歉意，但没有着急下定论。
虽然之前因为一直呆在部队，和小家伙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自家孩子是什么品行，他还是清楚的。
秦少禹不是个淘气胡闹的孩子。
“少禹。”
他低下头，尽量放缓语气，“告诉爸爸，为什么人家打翻药粉？”
小家伙努力张大了嘴巴。
药药……坏。
药药坏？
这是什么意思？
秦铮还想再问，秦少禹已经顶着一张邋遢的小脸缩到了他的身后。
毛茸茸地小脑袋紧紧贴着他的后背，立刻沾染上一大片粉末。
“喂!你什么意思啊？”
李佳掐着腰，口水横飞。
“你不是想抵赖吧？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我可是亲眼看见了你儿子干的好事，别想耍赖！”
秦铮剑眉紧锁。
虽然心里坚信少禹不会无缘无故地搞破坏，可他一直往自己身后缩，不愿意说话，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秦铮沉思片刻，道：“打翻的药材，我会照价赔偿，之后如果有问题，我再联系你。”
他想着，先把事情解决，等小媳妇儿忙完，看看她能不能从秦少禹嘴巴里问出点什么。
总之，别误会了孩子就好。
“能有什么问题？”
李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但也松了口气。
他愿意赔就好。
“这些药材可不便宜。”
李佳眼珠子转了转，狮子大开口，“看你态度这么好的份上，我也不和你多要，就一百块钱吧。”
一百？！
秦铮眸色沉了沉，，刚准备说话，身后就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什么药这么贵？！”
苏落听到动静，和郑克寅并排走了过来。
“郑老，咱们今天也开开眼。”
“好啊。”郑克寅附和。
“郑老。”
见两人过来，秦铮点了点头和郑克寅打招呼，才拧眉看向苏落，“吵到你了？”
“没事，刚好弄完。”
女孩儿瞄了眼地上的药粉，抬眸看向对面的李佳。
清亮的瞳孔，倒映出的人影分明，仿佛连人心都清晰可辨。
李佳心里犯虚，“你，你谁啊！”
她早上来得晚，没看到苏落是梁耀文带过来的，还以为她就是个新来的药工。
脸上满是不耐，“少多管闲事，赶紧滚！”
“2同志，你怎么说话呢？”
郑克寅拉着脸，这位女同志，说话也太难听了！
“郑老别生气。”苏落笑意柔柔地安抚，“您歇歇，我来处理就行。”
“团子，过来！”
她招了招手，躲在秦铮身后的小家伙，犹豫了两秒，倒腾着小短腿扑过来。
两只小爪子，紧紧抓着她的裤腿。
苏落弯腰将人抱起来，用袖口擦了擦他小花猫似的脸蛋。
“告诉姨姨，为什么打翻药粉？”
小家伙眸光闪烁，挣扎了一会儿，才趴到她耳边低语。
苏落面露诧异。
微愣几秒，将秦少禹换到一边，用空出来的那只手，随手抹了点他身上的粉末，凑到鼻翼下嗅了嗅。
有清香，味甘，该是当归……
不对！
苏落眼底划过一抹锐利。
这药粉里，被掺了其他东西！
“团子，你……”
苏落看向秦少禹的目光，复杂中掺着几分火热。
这孩子，是成精了吧？
秦少禹不明所以。
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和她对视。
许是觉出自己被信任，咧着小嘴甜甜地笑。
“你们是一家的？”
李佳这会儿也看明白了。
“少废话，赶紧赔钱，不然，我就报案了！”
“那就报啊！”
苏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眉眼间，尽是冷意。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
秦铮会意，不动声色地退出去。
“正好让公安同志来评评理，这几两当归，到底值不值一百块钱！”
“你！”
被当面戳穿，李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难看得厉害。
苏落冷声催促，“你到底报不报案，你要是不报，我就自己报案了。”
“郑老，麻烦您……”
“等等！”
李佳急急将人拦下，烦躁道：“行了行了！算我倒霉遇上你们一家子。”
“赔我二十块钱，这事儿就算了。”
“你确定值二十？”苏落反问。
“当归就是这个价，不能再少了。”李佳眼珠子一瞪，“再说，这钱是赔给医院的，又不是赔给我。”
“我还得出上功夫重新研磨。”
二十块钱，按照当归的市场价来说，确实合理。
只是，
“用二十块钱，买一堆枯树枝的粉末，你说我是冤大头，还是你们医院是冤大头？”
……
此话一出，周遭安静了几秒。
“你放狗屁！”
李佳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怒视着苏落，就跟看仇人似的。
“你少他妈在这里胡说八道！”
“赔钱，赔完赶紧滚！”
“枯树枝？”
郑克寅也被苏落的话弄得一愣。
看了眼地上洒落的粉末，走上前就想检查。
“你干什么！”
李佳拦着路，说什么也不让他靠过去。
“出去出去!”
“没看到门口的牌子么？闲人免进，你赶紧滚出去！”
她越是这样，反而更让人觉得蹊跷。
郑克寅一寻思，又掉头朝秦少禹走过来。
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衣服刮了点粉末下来，嗅了嗅，又放到舌头上咂巴了两下。
香气很淡，淡到几乎没有，苦涩中透着一股泥土的味道，发酸。
可以说，和当归毫无关系。
“这药确实掺假了。”郑克寅断定。
“你，你胡说八道！”
李佳慌乱地不能自已。
“你们不想赔钱就直说！这些药可都是治病救人的东西，谁……谁敢作假！”
“你还知道是治病救人的东西啊！”
苏落眉眼间漾着凌厉的冷意。
“谁给你的胆子，在药材上做手脚？！”
今天如果不是小团子发现，把玻璃罐打翻，不知道还会有多少病人被坑害！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就是来找茬的是吧？”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李佳也不装了。
她双手环在胸前，下巴微抬，神情倨傲：“我劝你们一句，少多管闲事。”
“毕竟——”
李佳打量着三个人的穿着。
很朴素，袖口和衣领的地方，甚至能看出来已经洗到了泛白。
想来，他们就是到市里打工的土包子，一家三代都带了过来。
李佳脸上的神情更是轻蔑，骄傲地如同开屏的孔雀。
“有些事情，可不是你们这些乡巴佬能管得了的！”
“你……”
郑克寅气得不行。
这女同志嘴巴也太臭了！
乡下人怎么了？
往上数两代，谁家还不是泥腿子出身？
“郑老，别气。”
苏落笑盈盈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转头看向李佳，嘴角轻勾，神情玩味，“听你的意思是，背后还有人撑腰啊。”
“不错！”
李佳全然没觉出自己已经掉进了苏落的陷阱，高傲地梗着脖子，满脸得意。
“算你有点脑子。”
她“桀桀”一笑，明目张胆地威胁，“我叔叔可是市医院的大主任，你们要是敢出去胡咧咧，我让你们这辈子都看不成病！”
这年头，没人愿意冒着风险去得罪一个医生。
尤其是手上有实权的医生。
李佳不耐地摆摆手，“赶紧赔钱滚蛋，不然，我让你们想走也走不了！”
“让谁滚蛋啊？！”
中气十足的男声从外面传来。
苏落意料之中地挑了挑眉，拉着郑克寅往旁边挪了一步。
秦铮，和一身低气压的梁耀文，并身进来。
“院……院长？！”
李佳瞳孔倏地放大。
心里打鼓，也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话，被院长听去了多少？
“院……院长，您怎么来了？”李佳笑得一脸谄媚，“您有什么指示，吩咐人过来一趟不就行了？！还麻烦您亲自跑一趟。”
“哼！”
郑克寅斜了一眼，从鼻腔里挤出一声闷哼。
“不来，怎么知道你干的好事儿！”
“姓梁的，你自己看。”
郑克寅是真气着了。
早上还是梁院长，这会儿直接降级成了“姓梁的”。
“这就是你带的兵？把枯树枝子磨成粉，当成当归售卖，这……这简直就是利欲熏心，丧尽天良！！！”
梁耀文脸色也不好。
秦铮说的时候，自己还不敢相信。
没想到，一赶过来，就听见李佳亲口承认。
真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了他脸上！
“院长，院长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
李佳脸色煞白。
眼神闪烁着不敢和他对视，嘴唇颤抖，“是他们，是他们打翻了药粉还不想承认，故意造谣诬陷我的，院长您一定要……”
“你给我闭嘴！”
连大动乱都挺了过来，一向沉着稳重的梁耀文，罕见地发着脾气。
盛怒之下，他激动地双手都有些止不住地颤抖，“查！必须彻查！”
“不管是谁，一律揪出来，严惩不贷！”
“院长！”
李佳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惊呼一声，重重跌到地上。
仿佛周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了个一干二净。
完了，全完了。
＊
梁耀文亲自给市公安局通了电话，让他们派人过来调查。
等待的时候，苏落心念一动，低头和秦铮低语了两句。
男人微微点头，对梁耀文道：“梁院长，我怀疑掺假的药应该不止一味，与其干等着，不如让我媳妇儿先去辨一辨。”
梁耀文自然是欣然应允。
出了这样的事儿，他们医院肯定要自查。
未免打草惊蛇，眼下还不宜声张，苏落愿意帮忙，最好不过了。
“那就麻烦苏同志了。”
梁耀文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行色匆匆地去忙了。
郑克寅原想着和苏落一起辨认药材，但被秦铮拦住。
“郑老，您得在这儿看着李佳，别让她去通风报信。”
“哎——”
郑克寅张了张嘴，刚想说“这活儿不是你干更合适么”，
秦铮就已经扭头走了。
嗯？？？
让一个老头子在这儿看人，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对。
可人都走远了，郑克寅也只能悻悻作罢。
另一边。
苏落三人按照梁耀文指的方向，去了医院的储货间。
所有收购上来的药材，和已经处理好的药材，都在这里。
一进门，苏落就反手关了门。
蹲下身子，和秦少禹平视。
“小团子，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她语调很慢。
“这里的药材呢，有很多都是坏的，团子和姨姨比赛，看谁找到的坏东西多，好不好？”
小家伙没说话.
但黑亮黑亮的眼睛里，有流光溢彩闪过，可见是兴奋的。
“那我们开始喽。”
抓起他的小手，和自己碰了碰，就开始了各自作战。
秦少禹个子矮，够不到摞得高高的药材，秦铮就把人抱在怀里，和他打着配合。
一个，两个，三个……
苏落观察着小家伙的速度，不动声色地放慢自己的动作。
秦少禹虽然天赋高，但也只是跟着苏落浅浅学了几天。
比起她这个老大夫，差得还是远。
……
三个人，足足忙活了两个小时，才检查完全部的药材。
近乎一半，都有问题。
苏落和秦铮对视一眼，脸色难看。
“这里面，除了有用玉米秸秆这些，本来就能吃的东西，鱼目混珠，还有不少含有毒素，根本就不能入药的东西。”
“混账！”
秦铮重重拍了拍轮椅的扶手。
“这简直就是草菅人命！”
苏落叹了口气：“去告诉梁院长吧。”
这事儿，怕是要引起轩然大波了。
刚准备出去，裤腿被扯住。
【本章原型指路：大康西药房王康年案，很残酷的历史，大家感兴趣可以多多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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