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诺雅始终保持着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形象，双眼放光，探出脑袋好奇地左顾右盼。
实际上内心却相当失望。
达拉斯蒂安，身为格兰特帝国第二新都市，其空气质量实在不敢恭维。
即使南部开有一条贯穿整座城的Y字形索尼尔大运河，以及环绕布拉崁西斯公爵领地的两道护城河，蒸腾出的水汽也无法将这漂浮在空中的呛人颗粒打压下去。
诺雅极目望去，可见度几乎不到十米。
远处，数盏煤油路灯若隐若现，早已化作一团团模糊的淡黄色光晕。
而再往远眺去，那一栋栋高耸入云、熊熊燃烧着的巨大锅炉，在浓雾的扭曲下，简直和张牙舞爪的怪物没有区别。
白天兴许会好一点，但视野也绝不会超过二十米。
在这种地方生活，怕不是每天都要像南部诸国一样，裹上厚重的面巾。
现在想想，还是阿斯莱德更好一些，最起码能在这充满钢筋与蒸汽的城市中，看到几抹代表着生机的绿色。
期间，诺雅不止一次通过怀表确认时间。
这么做目的也很简单，能有效勾起他们的欲望，从而加快速度。
毕竟这个时间点几乎没有马车，需要为回到执法者总署的路程留有一定时间。
每当她做出翻拿怀表的动作时，众人就会不约而同地张望过去，就连走在前面的人也会微微侧身，偷瞄一眼。
说实话，如此拙劣的演技，恐怕也只有赛琳娜会上当了吧。
诺雅不禁联想到那张傻白甜笑容。
“话说，小姐，您之前讲过您是独自来到达拉斯蒂安的吧？”
这时，为首的瘦高男人突然冷不丁询问道。
“没错，是这样没错，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那刚才在车站上，与您举止亲密的那位小姐又是谁？”
只见男人的眼睛微微眯起，眸中闪烁着一丝怀疑。
“…………”
维娜！你这家伙！
诺雅忍不住在心里咒骂几声。
她强行平复好心情，恢复冷静，选择直视男人的暗灰色眼眸，用欢快的语气回答道：
“她呀，她的名字叫阿达拉，是我在列车上偶然认识的女孩，人既幽默又风趣，我们很聊的来。”
“她家在达拉斯蒂安西边郊区开有一座农场，这次进城也是想摆脱【乡下人】的身份。”
“下车后就急匆匆地和我分别了，似乎要赶在打烊前去某家花店和老板勾兑一下日后的薪资问题。”
“原来如此……”男人似乎放下了戒心，摆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耸耸肩道：
“如今社会就是这样，女孩们想要体面地过上独立生活并不容易，我家里有个姐姐，她现在的确能做到经济独立，不过赚钱的方式就比较……你懂的。”
“抱歉，我不是很懂。”
“嗨呀，就是卖……呃，算了，当我没说。”
望着诺雅那无比纯真的表情，他别过目光咂了下嘴，把话重新吞了回去，不再言语。
之后便是一路上的沉默，黑云遮住双月，遮住群星，带走了最后一丝光明。
终于，带头的男人停下脚步，给予众人一个眼神后，指向右手边的小巷。
“我们到了，小姐，您说的公寓就在里面。”
“谢谢，先生们！谢谢！”
诺雅甜甜地作出回应，眼见男人张口还想要说些什么，她再次变得羞涩、扭捏起来，抢先一步道：
“其实……其实我有点怕黑，可以请你们再陪我走一段吗？送到公寓门口就可以，我会叫伯父好好答谢你们的。”
众人听后顿时大喜过望，个个都摩拳擦掌，嘴角不受控制地疯狂上扬。
“当然，当然……女孩子们多少都怕黑，可以理解，我们快点走吧。”
男人呵呵笑着，爽快答应。
就这样，一行人逐渐消失在了漆黑的陋巷之中。
……
“所以，你都问出些什么了？”
二十分钟后，夜晚八时零九分。
执法者总署内，公用盥洗室。
维娜单手扶住洗漱台，对着镜子边摆弄头上的刘海边问道。
而身旁的诺雅却一直沉默不语，一遍又一遍洗着那沾满黏腻血渍的双手，若有所思。
半晌，她关掉水龙头，动了动唇：
“只是一群连朗姆西斯本人都没见过几面的喽啰，给出的信息不多。”
“虽然目前还没有确凿证据，但我敢肯定，杀死【黑帽子】头领的人，肯定不止一个。”
“你的意思是团伙作案？”
维娜双手抱胸，靠在一旁的石英墙上，眉头微皱。
“没错，两至三人应该是最优解，而且其中一位必须是帮派内的干部级成员，这样才能顺利接触到约克·朗姆西斯。”
“明天需要去死亡现场调查一番，我并不认为光凭【小丑】的权能就可以杀死那位编码004的【黑色野心家】。”
“最重要的是，【强欲】与【失序】，这两个职业根本不在同一条【道路】上。”
“你在车上也看到阿夫塔盖诺上将交给我们的文件了吧，朗姆西斯的【信标】被吸收了，光凭这点就可以确凿，【小丑】只是帮凶之一，可怜的替罪羊罢了。”
“但……这没有道理呀！”
维娜听完，眉头反而越皱越紧，现已拧成一股麻花。
“我是指，他们为什么要合作，即使杀死【黑色野心家】也只有一人能得到信标，其他人凭什么如此坦然地愿意跟着一起承担风险？”
“要知道，【黑帽子】可是当地最有名的极恶帮派之一，没人想与他们扯上关系。”
对此，诺雅也摇了摇头。
“不清楚，信息太少了，可能是某些狂热追随者吧，想要把他们的首领捧上半神的宝座，亦或是邪教组织？”
“维娜对后者有什么头绪么？”
“……不，我想没有。”藤紫色长发少女稍微顿了顿。
“我所熟知的几大邪教，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复活、或降生他们所信仰的【某位外神】。”
“至于让一名凡人成为半神，说实话，未免有些过于低级。”
“有道理……”
诺雅思考片刻，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
“总之我们需要更多线索，还剩七分钟就能见到史密斯队长了，打个招呼后，就去确认下住处吧。”
“我在报刊上找到一所还算不错的旅馆，交换情报可以放到明日。”
“唔，也是……时候不早了，我可不想等到客房全部爆满，最终沦落到和流浪汉们争抢公园长椅的地步。”
维娜咕哝两句，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声嚷道：
“等等……对了！刚刚咱们讨论的这些，要想在特里顿那留档是需要提供证据的，你有从他们身上拿走什么标志性物品吗？”
听罢，诺雅撇了撇嘴，从口袋里翻出后，一把甩在洗漱台上。
待维娜定睛一看，立即露出万分嫌弃的表情，接连后退几步。
那是一块从人身上割下来的、血淋淋的皮肤。
其中，纹有一顶乌黑色的骷髅头高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