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临闭了闭眼睛，皇帝，大兄，大旭朝臣……众人的脸在脑中浮现，最后停留在了一张精致冰冷的芙蓉面上。
他睁开眼，面前的脸与记忆中的脸重合：“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为什么一定要问个究竟，你想要什么答案。”
“就算我说出了你满意的答案，又有什么意义，我们不能成亲，不能相拥，甚至连一件浮光锦，也不能穿出去……谢瑜啊谢瑜，你是糊涂了吗？”狄临终于回视他，碧色的目光里满是平静。
谢瑜看着这双眼睛，眼中迷茫，低声问：“怎么会没有意义，我们……如果我们可以的话，如果你愿意……”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京都吗，去哪里都好，同我一起，不去管京都的一切，阴谋诡计也好，两国隔阂也罢……
“哪怕可以，我也不会同你在一起，谢瑜。”狄临失去了耐心，皱着眉出声打破他的幻想。
如果？世界上最缥缈的便是如果了。
如果母亲没有去世，他会成为被娇宠长大的闲散王爷；如果余安没有离开，他会继续有恃无恐地在西凉潇洒；如果谢瑜只是个普通乐师……
狄临又摸了摸胸口的玉佩，舒出了一口气，缓了缓心中莫名的难过情绪，放下手，看向谢瑜：“好了，难得的好时光，不要再说这些了。”
谢瑜并没有看着狄临，而是盯着手中的花枝，目光虚虚地落在一朵娇艳的桃花上，落寞又迷茫，方才那样离经叛道的念头已经耗尽了他的所有决心。
他想不顾一切地带他离开，但狄临不愿啊，他并不喜欢自己，他能看出狄临眼中的纠结与玩笑，也许在他眼中，自己和花月坊的男男女女并无二致。
这个念头叫他如坠深渊，惠风和畅的春日，他只觉得透骨寒凉。
“好，不提了。”
是自己糊涂了，王党如今被断掉了钱粮，经济紧张，镇国公夫人甚至亲自开起了玉铺，王家如今已经入不敷出，只差临门一脚，这样关键的时刻，自己竟有这样荒唐的念头。
他恢复了平静，面色如常，只是微微泛红的眼尾为往日清冷的他，添了一份楚楚。
狄临看得心软了一瞬，拿过来他手中的花枝，为这场争执找了个台阶：“如今我们的关系便很好，我不会再找旁人的，不要多想了。”
他抬手将一朵白里透粉的桃花别在谢瑜耳后，桃花与红色的眼尾，为他清俊的芙蓉面添了一丝艳色。
谢瑜就这样看着他，任由他动作。
“好嘛，不要生气了，今夜我去侯府找你，好不好。”狄临环抱住谢瑜的脖子，叫他不得不低头看着自己。
谢瑜用深邃的眸子盯着他，直到狄临有些手酸，想要松开时，谢瑜吻了上去，清凉的薄唇落在他的唇上，带着桃花的清甜，混着鸢尾檀香弥漫在狄临的鼻尖。
狄临有些愧疚，停顿了片刻，也回吻回去，此处偏僻，他也不去顾及旁的了。
他有些喘不过气，想要分开时，谢瑜用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他的后脑，不叫他离开，那只写着墨色“临”字的手，牢牢扣在上面，他有些难受，想要推开，但想到谢瑜落寞的眼神，却又缓缓放下手来，如同迎合他的吻一般。
而谢瑜睁开眼睛，带着浓郁占有欲的眼神，透过狄临的耳侧，带着恶意挑衅般眯起，与不远处桃树旁的王锦风对视。
王锦风站在那里，双腿如同灌了铅水一般，一动不动，见到狄临时惊喜的表情僵在脸上，瞳孔紧缩，像个木头一样愣在那里。
送永安离开后，他不想回王家，同那些亲戚虚与委蛇，便有些在翠湖附近闲逛，往日里他很爱热闹，但今日不知怎的，一些认识他的公子叫着他投壶蹴鞠，他却有些提不起兴趣，在又一次走神投歪后，他有些厌烦地告辞离开了。
他始终对谢瑜狄临二人的关系耿耿于怀，无论是那日溢香楼还是今日在游船上，谢瑜的态度总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他思考着，想起狄临说他爱看花，又想起自己某个狐朋狗友偶然提起翠湖附近的桃花林，便想着顺道来此处瞧瞧，带些花枝回去给他。
他心中烦闷，便没有叫侍从跟着。
幸亏他是独自前来，这是此刻王锦风心中的第一个念头。
怪不得，怪不得那一日他们一起去了蘅芜山，怪不得那日溢香楼里他们举止亲密，怪不得上巳节他们二人相携而来。
王锦风的鼻尖有些酸，他也知道这些狄临不可能会同他说，人人都有秘密，狄临不知道自己的心思，这不怪他，但他看着那只写着“临”字的手，和狄临迎合般的态度，还是忍不住眼角泛红。
在捕捉到谢瑜的翻涌着欲望的眼神时，他僵硬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靛青色云缎的衣角彻底消失，谢瑜才缓缓松开狄临的头，他用拇指抹去狄临嘴角的水渍：“这是你说的，不会找旁人，阿临，你要信守承诺。”
狄临喘着气，点了点头。
谢瑜嘴角勾起轻微的弧度，对啊，这样的关系就很好了，他现在只有自己，并无旁人，这便足够了。要加快进程了，他要将朝堂牢牢握在手中，只要有权势，只要拥有足够的地位，终有一日，狄临可以穿上那件衣服，哪怕他同狄临成亲，也不会有人去阻拦。
谢瑜最后没有同意狄临夜里来寻他：“今日到处走，也累了，夜里早些休息吧。”
狄临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低落，点点头：“好。”
夜里，谢瑜站在书桌前，上好的江南湖笔沾墨晕染在宣纸上。
桌前，宫中的影卫一字一顿地汇报着宫中情报：“今晨未央宫的医女诊出贵妃娘娘已有半个月身孕，还未通报陛下，近几日，王家人进宫频繁，皇后前日于御花园宴请长公主。”
谢瑜直起身来，将笔随手放在笔托上，淡淡回应道：“身孕一事先不要外传，王家如今陷入窘境，定会反扑，虽与长公主府联系密切，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