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凡随口审问了几下，柴固这家伙就把自己的底子彻底抖搂了出来。
原来，他对寻宝小队说的话里有真有假。
他说他是被抛弃在禁地里的宗门弟子，为真。
不止他被抛弃了，连带着他的妖宠——也就是虫母也被抛弃了。
但他说的初入禁地时的修为境界却是为假。
当年，他踏入禁地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洗髓巅峰，而是锻骨后期。
当年的他，只是一个给飞舟上众弟子长老端茶倒水干杂活儿的杂役弟子罢了，连外门弟子都算不上。
也是被长老用来在禁地里探路的炮灰。
像他这样的炮灰，还有好几个。
禁地里出事后，众人匆匆撤离，不止把他落下了，还有两个杂役弟子也被落下了。
好在他们三人及时躲到了一具上古残骸里才逃得性命。
可是，没到洗髓期，便不能辟谷。
三人一路结伴，在禁地里走走停停，然而目之所及，皆是玄沙，饿得前胸贴后背。
在一场沙暴过后，两个同伴死了，只有他侥幸活了下来。
可胃里火烧火燎。
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居然又回到了埋骨地。
而埋骨地，就是之前他们宗门弟子来此的目标。
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要找什么宝物，将埋骨地给挖得坑坑洼洼。
但看着下方玄色的土地，饿得眼睛发绿的柴固和虫母心中齐齐升起一个想法。
万灵土，虽然是由上古修士与妖怪的血液浸染而成，也被称为不祥之土。
但毫无疑问，这也算是一种灵土。
在饿到快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一人一妖也顾不得了，刨起一把土就往嘴里塞。
直到将肚子塞地饱饱的，塞得鼓鼓娘娘，才终于停了下来。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剧烈的疼痛。
一人一妖捂着肚子在地上痛得打滚，浑身痉挛，甚至连惨叫都无力发出，直到晕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等柴固醒来，发现自己不仅活了过来，而且也没那么饿了！
不仅他醒了，他的妖宠虫母也醒了，而且比他醒的还早，看样子是醒后一直守护在他身边。
发现他苏醒后，虫母简直喜极而泣。
可自从那一天过后，虫母却变得奇怪了起来。
它时不时看着他欲言又止，有时还会问他感觉身体怎么样，看起来既困惑又紧张。
弄得他摸不着头脑。
直到大概半个月的时间后，饥饿再次来临。
因为有着上次剧痛的经历，柴固看着面前的万灵土，迟疑了。
他心中挣扎无比。
不吃土一定会死，可吃了土，却是生不如死。
正当这时，虫母却对他道：“主人，这土就让我来吃吧！我吃了这灵土便有了力量，便可以产卵。等卵孵化出来后，你便把它们吃了吧，这样你就不会饿了。”
听闻此言，柴固顿时热泪盈眶。
虫母对于他来说，不仅是妖宠，更是他的朋友。
是他在太玄宗唯一的朋友。
是不会鄙视他，不会欺负他，唯一的朋友。
他不想用这么惨烈的方式来延续自己的生存。
可虫母却平静道：“我们妖族与人族的亲情观念不同，我们虫妖更甚。人族一胎不过一子，因此视如珍宝。可我们虫妖，一胎千千万万子，便不甚在意。在我心里，主人你，才是比我的子嗣更加重要的存在！”
在一番劝说后，柴固才终于同意了这个方法。
于是，他看着虫母啃食万灵土，看着它倒地抽搐痛苦不已，看着它苏醒，看着它产卵。
直到几日之后，卵孵化出来，他含泪将小灵虫吞入腹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每一次啃食万灵土，便是一次如同酷刑一般的折磨。
禁地内，灵虫越来越多，甚至为了生存，它们也学会了吃土。
而柴固，再也没有饥饿过。
直到某一天，在这个灵气稀薄的环境下，他终于突破到了洗髓期，可以辟谷，才停止了进食。
本来以为熬到洗髓期便好了，接下来再大的困难也不可能打败他。毕竟有什么比饿肚子还残酷的事呢？
只要耐心等待有缘人的到来，把他们带出去就可以结束这噩梦一般的生活。
然而，那时的他还没意识到，岁月，也是一种酷刑。
没有同类，只有灵虫为伴。
没有生机，只有满目的玄沙。
他经历艰难险阻，踏遍整个禁地，甚至飞入高空。
却发现，出口，只有一个。
便是他们进来时的那个旋涡通道。
可通道之中实在太过危险，以他的实力，强行闯进去，必死无疑！
他等啊等，也没有等来所谓的有缘人。
直到有一天，虫母对他道：“没有人来救我们出去，那我们便自己想办法出去吧！”
柴固看着黑沉沉的天空，“可是凭你我的实力，难啊！”
他估计了一下，大概要修炼到天人期，说不定才可以肉身度过出口旋涡。
虫母又道：“我能通过啃食万灵土，诞生千千万万子。届时等天上的出口出现，我便让孩子们从那里飞出去，去外界，去求救！”
“可是连我们在漩涡里都自身难保，它们怕是会全军覆没吧！”
“没关系的，只要我的孩子够多，总能逃出去一二。我也会继续训练他们啃食万灵土，增长自己的修为，也能增加存活的概率。”
以禁地里的灵气浓度，修到天人期遥遥无期。
柴固思索了一番，也只能同意了。
于是，一批又一批的灵虫被虫母送了出去，充当禁地与外界的信使。
它不知道有没有子嗣通过出口旋涡，只知道，每一批被它送走的孩子都杳无音信。
也许是都死在了旋涡通道里。
也许是才到外界，便被修行者们随手拍死了。
也许是好运到了外界，但没有人愿意为了不相干的人以身涉险。
总之，没有人来救他们。
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向外界发送信使，却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柴固发现，他要结丹了！
他欣喜无比，向虫母分享自己的喜悦。
可虫母的喜悦之下，却好像，还隐藏着别的什么。
他也没管那么多，赶紧盘坐运功。
可禁地里灵气实在太过稀薄，竟是结了十日也没结成。
本来在丹田内聚成气旋的灵气也因此散掉，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使得他如同难产的孕妇一般，痛苦不堪。
也许，我快要死了吧！
他如此想着。
也许，我早该死了。
或许，我已经死了？
在他想到此处的时候，身体却猛然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
血肉一寸寸干枯，皮肤变得灰暗，甚至连眼窝也在逐渐深陷。
不一会儿后，他竟是由一个活人，化作了干尸！
残缺的记忆涌入脑海。
他不禁呆呆地望着黑沉的天空。
原来，早在他第一次吃下万灵土后，就该痛死过去。
只不过因为活着的执念，再加上肚子里的万灵土作祟，他才化为了一个游离于生死边缘的活死人！
那时的他才明白，虫母时不时的欲言又止之下，它表面的喜悦之下，隐藏的到底是什么。
那是，深刻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