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翼宸和裴思恒原地等待了一刻钟左右，才见到背负着长弓、如雨燕般飞掠而来的两个姑娘。
裴思婧似乎心情很好，嘴角总忍不住往上翘，却又在章雪鸣投过一瞥时，拼命将嘴角压下。
“你俩谁赢了？”她难得赶在章雪鸣之前先开口询问，怎么看怎么像急于转移小师妹的注意力。
“老样子，宸哥赢了。”裴思恒坦然得很，瞥眼闷闷不乐的章雪鸣，又好奇询问他姐：“这回是姐姐赢了？”
“平手。”裴思婧警告地斜他一眼。
这蠢弟弟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哪壶不开提哪壶。
裴思恒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去捋虎须。
自打他身体好起来，能学家传箭术了，他就不再是家人大声点，都怕他被震碎了的小可怜了。而自打有了小师妹，他在家中的地位就一落千丈，他……他已经习惯了。
章雪鸣接过卓翼宸递来的羽箭，整理好插入箭囊，闻言摇头道：“是大师姐赢了。”
卓翼宸没追问详情，只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帮她把垂落脸颊的发丝捋到耳后去，又掏出一方素帕，一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仔细地给她擦去脸上的汗。
这对青梅竹马从小到大都这样，裴家姐弟不以为怪，自顾自在一旁整理装备。
章雪鸣望着那双此刻专注得只容得下她的灰蓝色眼眸，心头郁气不知不觉就散了大半，乖乖地仰着脸任卓翼宸擦拭，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丝惬意的笑意。
卓翼宸收起手帕，取下腰间水囊，拔掉木塞，将水囊递给她，指指旁边的一块大石头：“坐下歇会儿。”
章雪鸣没过去，举起水囊，仰头张口接住倾泻成一线的水流，吞咽时喉间微动。
光斑落在她红润的脸上，小小的绒毛纤毫毕现。
绯红的唇瓣、雪白的脖颈、清澈的水流……
卓翼宸看得心头莫名燥热。
他想移开视线，眼睛却有自己的想法，一眨都舍不得眨。
章雪鸣不觉有异，喝够了水，放下水囊，长长地吁了口气，将水囊还给他。
卓翼宸如梦方醒，飞快地收回目光，垂眸看着还没加塞的囊口，犹豫着凑近唇边，抬高囊身，小小地喝了口水。
明明只是清水，舌尖却尝到了一丝甘甜。
他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耳根却悄悄地红了。
章雪鸣看看那边已经整理完毕的裴家姐弟，又看看身旁还没收好水囊的卓翼宸，招呼道：“走了，阿宸，该去猎户小屋吃午饭了。”
这处山林地形复杂，比天都郊外那几处枫树林更适合她们实战训练，她们四个每个月都要跟着章家人过来这边待五天。
因着靠近白水镇，章家人还在镇口附近买了一处宅子落脚，分班轮流带他们过来山林里。
天不亮出发，中午停战去山腰的猎户小屋休整，天黑才回去。
今日陪她们过来的是忘忧、离仑和朱厌。
实战训练开始，他们会待在战场边缘，一面密切关注她们的对战，随时准备救治伤员，一面防止有人误闯此地。
没有伤员出现的话，饭点之前，他们就会过去猎户小屋给四个少年准备饭食，后勤保障工作做得妥妥的。
“阿宸？”章雪鸣不见卓翼宸回应，用手肘拐了拐他的胳膊，“你在发什么呆？”
“没、没什么。”卓翼宸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塞好水囊挂回腰间。
他拿起剑，习惯性地用左手握着，腾出右手来想去牵章雪鸣的手，又很快回过神来，伸到一半的手生硬地在空中拐了个弯，掩饰地将左手里的剑换到右手里来拿着，睫羽微垂，小声说：“走吧。”
章雪鸣左手的指尖磕在了冰凉的剑鞘上。
她愣了一下，脸上笑意就淡了下来，有点不习惯地放下手，低低应了一声：“嗯。”
裴思婧将他俩的动作尽收眼底，挑了挑眉，只当没看见。
都不是小孩了，该注意的分寸还是得注意的。
只她们几个在，帮忙擦个汗无所谓，但倚着、搂着、牵手……就不行了。
裴思婧想起裴父和卓父私下叮嘱她不可放任两小太过亲密，暗暗叹了口气，却又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
章家一门皆是修士，对男女大防之类的俗世道德观念不甚在意，在俗世里打滚的卓、裴两家的长辈却不能不在意。
就算时下民风开放，定了亲的男女行为太出格也照样会遭人诟病，更别说没订亲的了。
若是一路平顺，水到渠成还好，万一最后各有所爱，分道扬镳，此前同旧爱的种种大都会成为新欢心里的刺。
现在的克制，未尝不是对未来的负责。
裴思婧过来牵起章雪鸣的手，章雪鸣条件反射地抬眸朝她笑了笑，顺势抱住她的手臂，往前走去。
卓翼宸看着章雪鸣头也不回的背影，心里一阵失落，抿了抿唇，举步跟上。
裴思恒压根没察觉到这对青梅竹马的行为和从前有什么不同，等卓翼宸近前，便揽住他的肩膀一起走，还一如往常地乐呵呵同他扯闲篇。
到了山腰，远远就看见一身白底银纹袍服的离仑抱着胳膊站在猎户小屋外的走廊上，穿着蓝白银纹袍服的朱厌曲着右臂搭在离仑的左肩上，下巴则抵在小臂上，正望着这边，笑嘻嘻地跟离仑说着什么，垂到胸前的辫子上还挂着一溜可爱的灰白色毛绒小球。
两兄弟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风撩动发丝、衣角，仙气飘飘。
“二哥！三哥！”章雪鸣精神一振，笑容绽放，若煦阳化冰，春水初融。
感谢女娲娘娘厚爱章家，人人皆生了一张美人面。她在外有再多不开心，一看自家人的脸，马上就烦恼全消了。
“昭昭快来！你忘忧哥又特意给你熬了一大锅鱼汤，还放了木姜子，可香了！”朱厌站直了身子，欢快地朝她招手，多少有点幸灾乐祸。
是的，去年年末，当初被章雪鸣称为“老冉”的冉遗鱼大妖忘忧正式入住章家，替代了因境界松动不得不回安澜闭关的清瑟和山夜。
这位刚晋入天妖境的安澜农林渔学界一哥带来了海量的农产品和海产品。他一到，章家人的餐桌就变得异常丰富多彩。
只是……
章雪鸣的笑容僵住了，喃喃：“不是吧，这都来了山里了，还要吃鱼？”
她瞪着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朱厌，恨恨咬牙，放开裴思婧的胳膊，纵身朝朱厌飞掠而去：“该死的三哥，一定是你搞的鬼！我跟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