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娜在刺眼的阳光中睁开了眼。
呆呆地凝视着那流光中的金色尘埃，听着壁炉里柴火燃烧的声音，意识逐渐清醒。连入睡那一刻的记忆都复苏了，艾尔娜惊愕地抱住被子。顺着身旁传来的低沉笑声转移视线，看到了意料之中的那张脸，比约恩。
他躺在床头，俯视着艾尔娜。蓬乱的头发在正午的阳光照耀下如金线般闪耀。面带懒洋洋微笑的脸亦是如此。
不知到底怎么回事。
艾尔娜握着被拉到脖子边的羽毛被子，茫然地凝视着丈夫。比约恩虽不算诚实，但对自己的职责却很彻底，这似乎也在那范畴之中。即便觉得实在无法再苦苦哀求，或是像晕倒般睡着，他在满足自身欲望前都不会罢休。正因如此，艾尔娜基本记不清最后一次的情形。
我该乖乖跟着佩格太太。
艾尔娜反复咀嚼着自己选错老师、如今已无用的懊悔，避开了丈夫的视线。能看到海豚的大海早已远去。别说一起上甲板，就连这房间的门槛都未跨过，时钟却已指向转眼进入下午的时间。再这样下去，或许又会在床上浪费一天。
“离拉尔斯还有很长的路吗？”
填满卧室的寂静令艾尔娜感到负担，鼓起勇气先开了口。比约恩合上正在读的书，放在床尾，躺在艾尔娜身旁，一只胳膊撑着头。
“现在大概……三天左右？”
抚摸床单上散乱头发的手碰到了被子的尖端。
“从这里出发，走这条航线，现在到这。”
拽着被子，慢慢往下的长长的食指顺着左胸往上爬。
“再走一点，停靠拉尔斯。”
在结实的胸口缓慢盘旋的手指又开始向下移动。
“再坐船去下一个国家。然后……”
“现在不说也没关系了！”
艾尔娜急忙抓住不知不觉已到肚脐的手。比约恩一脸莫名地盯着看，脸上出奇地厚颜无耻且平静。
“妃子不好奇吗？”
“不用这样解释。”
“为何。”
比约恩轻松地笑了笑，似乎不在意妻子的推辞。
“我喜欢这地图。”
天哪。
惊愕的艾尔娜脑子一片空白，这时敲门声响起。
“王子，使团送来了更改后的报告。我知晓这很失礼，但恳请您尽快审查。“
“好的。”
比约恩顺势摸了摸艾尔娜，收回手，又起身坐起。
“进来吧。”
他将扔着的夜袍草草穿上，一声令下，卧室的门便开了。
吓得几近晕倒的艾尔娜赶忙蒙上被子，把脸埋在枕头堆之间。因极度羞愧和困惑而喘不过气，比约恩却无动于衷地接受了女仆带来的报告。
直至与他交谈了几句的女仆离开，艾尔娜才勉强抬起那通红的脸。
“喝茶吗？”
毫无诚意地翻阅文件的比约恩问道。艾尔娜带着一丝怨恨望着他。
“我不喜这样。”
“哪种？”
“就像刚才别人，这时候进卧室。”
“艾尔娜，无人不知我们在此做什么。”
比约恩似乎认为这是难以理解的特殊，给出了淡然的回答，将长袍大致系好后离开了床。
“若没心情一起喝茶，直说。”
开门前，转头问道。
“不是！喝吧！“
艾尔娜急忙摇头，喊道。
“但我……可能仍需一点时间。”
虽被当作特别的傻瓜会伤自尊，但艾尔娜根本不敢像他那样披着一件长袍走出卧室。
幸好比约恩无所谓地笑笑点点头。
“好吧。我的艾尔娜很害羞。“
走进摆着茶几的日光浴室前，艾尔娜又一次整理好了衣着。虽只是穿舒适的室内礼服和披肩的程度，但为找到满意的衣服还是费了不少功夫。松松垮垮的辫子也是丽莎的杰作。
“丽莎，我……”
“漂亮。”
丽莎未等问完便回答。
“您美极了，别担心，去吧！”
丽莎打开门，用力推了推犹豫不决的艾尔娜的后背。
稀里糊涂跨过门槛的艾尔娜努力抹去慌张的神色，轻盈地走近茶几。比约恩专注地审阅报告，直至艾尔娜走到桌旁，比约恩才抬头，对妻子网开一面。
笑眯眯的他用眼色指着对面的座位，而后又将目光投向文件。有些尴尬的艾尔娜赶忙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悄悄走来的女仆为她倒的茶，散发着清香的柏加莫特香气。闻起来像比约恩的味道。
“这些都是给妃殿下来的。”
女仆将装着华丽请柬的小托盘放在茶几尽头。能在扮演王子角色的丈夫面前展现出王子妃的风范，这让艾尔娜有些激动。
“您必须在今日内给我回信。”
“好，我会审核的。”
艾尔娜腼腆地笑笑，点点头。菲茨太太不在，因而没有合适的建议，但她想做得更好。
菲茨太太告知，若她不知，可找随行人员中最年长的女仆，也就是此刻递给她请柬的卡伦帮忙，但艾尔娜知晓。卡伦是个赌徒，第二块王子碑的有效期不到半年。
“我希望在我有孩子前就结束。如此才易和格拉迪斯公主复合。”
艾尔娜偶然听到了这句与其他女仆一同嗤笑交流的话。在离大公妃卧室不远的走廊里，她大声喧哗，看来连隐藏的心都没有。
艾尔娜像抹去那段记忆般，挺直脖子，逐一查看请柬。因偶尔能感受到比约恩的视线，所以更想展现有品位的大公妃的模样。
但究竟应接受还是拒绝怎样的邀请，艾尔娜并未痛快决定。当然，格拉迪斯公主的请柬想起了，可其余四张请柬上的名字却很陌生。
“比约恩。”
理完丽莎扎在发梢上的蓝丝带的形状，艾尔娜小心翼翼地招呼丈夫。
“嗯。”
他短暂地扫过艾尔娜，目光很快又回到手中的文件上。虽感觉自己成了妨碍者，有些怯场，但艾尔娜还是决定再鼓起勇气。
“你知道霍金斯家族吗？”
“不。”
霍金斯被排除了。随后的两个名字也都被排除。
“福雷斯特呢？你知道吗？“
“嗯。”
比约恩低沉的回答伴随着哗啦啦的翻纸声传来。
“那难道是我有交友关系的家族吗？”
“……嗯。”
又一次，纸张翻过。
福雷斯特。
艾尔娜低声说出这个名字，又一次调整了丝带的形状，她敲响了钟声，呼叫女仆长。
“请准备好写回信。”
受命的卡伦很快准备好了信纸和笔。
艾尔娜激动地握着笔。比约恩的目光仍停留在文件上。
直至怀着激动心情手握笔的艾尔娜完成接受邀请的回信时，比约恩的目光仍只在文件上。
虽有点遗憾，但艾尔娜决定不动声色。对他而言，这不只是蜜月。不想成为不懂事的孩子。
冷静优雅。无论何时何地，像淑女一样。
听着奶奶的教诲，不一会儿，查完文件的比约恩抬起头。女仆带着王子签名的文件和艾尔娜的回信离开后，茶几上的气氛变得温馨许多。
“笔迹很酷。”
摆弄着手中茶杯的艾尔娜突然说道。
“手也很大很漂亮。”
艾尔娜害羞得不敢与他对视，又好又厚颜无耻地称赞着。
这到底是毫无脉络的对话。
比约恩荒唐地看着艾尔娜，不由自主地笑了。
“你也很漂亮啊。”
比约恩用妻子得意的手倒着酒，淡然回答。威士忌和浓茶混合的香味在鼻尖萦绕。
“尤其是那条丝带。”
调皮的比约恩的目光碰到艾尔娜发梢上的丝带。只要一有空，就把结轻轻拉长，结果蝴蝶结比刚开始时足足大了两倍。
“哦，这个。谢谢。“
这是为了取笑而说的话，艾尔娜高兴地笑了。比约恩看着不知不觉戴着和自己脸蛋一样大的蝴蝶结、笑眯眯的小妻子，再次轻笑，露出更加温柔的微笑。
甲板上遇到的人。从女仆那里听到的笑话。晚餐菜单。艾尔娜说着不成体统的话，令人心情愉悦的茶香填满了恢复悠闲的茶歇。
比约恩改变了回床的主意，看着妻子。如歌唱的鸟儿般的声音，露出羞涩激动的眼睛，磨蹭的小手和红润的脸颊，轻轻地，像欣赏一般。
“比约恩……？”
或许是因长时间的沉默感到不安，艾尔娜小心翼翼地叫着他的名字。
比约恩在那双满是蓝色的眼睛开始焦急颤抖后才点头示意。从船舱射进来的秋光，照耀着才安心的艾尔娜。
比约恩偷笑了一下，艾尔娜的脸上也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满怀期待的瞳孔闪烁着，双颊更是染成清新的玫瑰色。
望着自己创造的那美丽的微笑，某个时刻，比约恩恍然大悟。
啊啊。是我的啊。
这个女人的一切我都拥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