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暂的对话之后，二人相对无言。
陆冉冉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人。
只见他仍专注地看着平板，手指时不时地滑动批注，俨然一副认真工作的样子。
仿佛刚才的对话并没有发生过，刚才那种迷茫破碎的神情只是陆冉冉的错觉。
陆冉冉轻抚胸口，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这么多年学没白上，应付突发提问的水平还未下降。
此刻，她心里既有侥幸过关的庆幸，但庆幸中，又夹杂着点莫名的难过。
作为商人的沈西泠，要确保合作伙伴的忠诚，这无可厚非。
但......
在她还没来得及分清这种“难过”究竟是什么，汽车便已经开进了别墅的花园。
李妈已经做好了饭菜，色香味俱全。
陆冉冉不由得食指大动，瞬间就将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抛在脑后。
人是铁，饭是钢，更何况一天的脑力活动已经让她筋疲力尽。
在一阵风卷残云后，陆冉冉脑袋发晕，仿佛下一秒就能睡着。
这时，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却把陆冉冉吓得一激灵。
沈西泠坐在对面，就算是吃饭也优雅矜贵，一丝不苟。
这突如其来的电话声，让他微微皱起眉头。
食不言，寝不语。
他可以无限放宽对陆冉冉的要求，却无法容忍外人在私人时间突破底线。
更何况那原本开开心心的脸蛋，在见到来电人后，瞬间变得一脸苦相。
“是领导的电话......”陆冉冉心里无奈，“我接一下。”
刚一接通，吴志那乐呵的大嗓门便透过听筒，魔音入耳。
“冉冉啊，文档改好了吗？”
陆冉冉表情为难，“吴编，我还在吃饭，还没开始......”
“怎么这么慢？这种改动不应该马上就做好吗？”
“......”
陆冉冉无语。
领导的很快，和员工的很快，从来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电话那边的吴志叹了口气，
“冉冉，我们工作室要求很高的。”
“你现在这个样子，很难达到我们工作室的要求啊。”
“当初为了让你进组，我付出很多努力来说服合伙人的，你不要让我失望。”
“这样，你赶紧写一版，尽量在九点半前发给我。”
“不要让我等太久了。”
陆冉冉叹了口气，起身离开餐厅。
沈西泠叫住了她。
“冉冉。”
“？”
“有事记得要说。”
陆冉冉勉强扯出个微笑。
“没什么事，赶稿而已。”
陆冉冉离开后，沈西泠也没了胃口，放下筷子便回了书房。
卧房内。
陆冉冉胸前怀抱着一个巨大的枕头，下巴垫在枕头上，双手在键盘上飞舞。
这是她赶稿的习惯，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
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她高度集中时的精神紧张。
终于，在九点二十九分，陆冉冉将改动完成的稿件发给了吴志。
在等待回复的空档，陆冉冉顺手便将写好的文档，发到自己邮箱中存了个档。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写作习惯。
而吴志，那个刚刚还火急火燎的人，现在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冉冉等到了十点，还没见人出现，便伸了个懒腰，准备洗澡。
从高度集中的精神中缓过神来，困意席卷。
十一点，见吴志还未回复，陆冉冉直接关了电脑睡觉。
正朦胧间，一阵锲而不舍的电话铃声，吵醒了陆冉冉。
是吴志。
“我看了你最新的一版，太差了。”
“很难想象是你写出来的。”
“明天我们早点开个会，让大家都讨论一下。”
说完又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
陆冉冉一看时间，凌晨一点。
被吴志这么一搅和，睡意全无。那句“太差了”更是让人心烦意乱。
没有完美的写作，好作品需要千锤百炼。
但让自己满意，与让别人满意，是两回事。
陆冉冉冷静了一会，好不容易按捺住改稿的冲动，大脑又忍不住琢磨起来。
越琢磨，就越焦虑。明明眼皮沉重，脑袋却愈发清醒。
陆冉冉再一次坐起身子，挠了挠睡成鸡窝的头发，准备下楼接杯水。
没想到却遇上了沈西泠。
夜晚，沈西泠只开了一盏小灯。
他站在明暗的交界处，尽管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却不掩他优越的身型。领口微松，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骨节修长的手里是一个小巧的玻璃杯。
他举着杯子，松软的发丝垂落，眉眼慵懒。
在看见陆冉冉的那一刻，原本淡然的神情不由得怔了怔。
陆冉冉尴尬一笑，手指插进发间，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
“怎么还没睡——”
“你也没睡——”
二人同时开口，两眼相对，怔愣了几秒，蓦地都笑了起来。
陆冉冉走下楼梯，沈西泠伸手取了另一个杯子，将水装满，递给陆冉冉。
“又被领导吵醒了？”
陆冉冉正小口喝水，闻言一惊，差点噎到，突然极具咳嗽起来。
沈西泠伸手抽了几张面巾纸，擦去陆冉冉嘴角的水渍，语气无奈。
“小心点。”
明明是隔着纸巾，陆冉冉却觉得他指腹的温度，不停在灼烧着她的脸颊。
她向后退了一步，沈西泠也顺势收回了手。
他行动地如此自然，倒显得陆冉冉刻意了。
掩盖似的，陆冉冉又咳嗽几声，转移话头。
“你怎么会知道？”
沈西泠安静笑了笑。
“公司里有许多高管。”
“偶尔我也会撞见他们管教下属。”
听见个关键词，陆冉冉眉头一皱。
“管教？”
沈西泠放下杯子，随手将餐桌下的椅子拉开，坐在灯下。
他的动作透着一股利落的帅气，言语中并不回避这样一个负面的词汇。
“在现代企业里，能力或许很重要。”
“但在大家都是螺丝钉的时候，听话和忠诚，比能力更重要。”
陆冉冉知道他在提点自己。但她毕竟是在创意行业，难道写作创意也需要......
沈西泠仿佛读出了陆冉冉的心思。
他长睫微垂，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一起一落。
“冉冉，我不是在说你应该适应，或者你应该亦步亦趋。”
“领导可以换，工作可以换，他们都有自己的私心和立场，会斥责、会夸奖。”
“但不论怎么样，你都不要怀疑自己。”
话音落下，沈西泠微微侧头，眼睛始终看着陆冉冉，面色温和，带着浅浅的笑。
四目相对，陆冉冉直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不由得让人想起湖区的月光。
安静，却又抚慰人心。
原本的焦躁被一扫而空。
陆冉冉笑了笑，声音坚定。
“好，我一定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