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纛咧咧，依旧坚挺如青松，任尔风雪烈。
只是龙纛之下，一个少年胸膛已经塌陷，嘴角还沾着内脏碎片。
直到死，他嘴中依旧念叨着那句：我叫王三松，不叫王三怂。
夜里怕鬼，却不代表着他怕死。
嗖嗖嗖。
杀红眼的索罗眦不管敌我，直接将数张床弩对准了缺口。
射出的长矛从后背撕裂戎族士兵的身体，透过血雾贯穿守城的大秦士兵身躯。
小小的缺口，成了通往地狱的死亡之门。
悠悠转醒的老三看着兄弟们一个个被弩箭射穿，有些昏昏沉沉的他用力推开替自己挡箭的兄弟的尸体。
来不及悲伤，他步履蹒跚拔出长矛，踩着尸体，登上缺口。
原本与地持平的缺口在尸体的堆积下，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坡。
这里俨然已经成了整个战场最惨烈的 地方。
当老三 大手再次握紧龙纛之时，他猛然掷出手中长矛，精准无误的将索罗眦钉杀。
两柄床弩发射的长矛 也在此时贯穿他的身体。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他用力将龙纛插入死人堆中。
嘟嘟嘟。
远方，低沉的号角声响起。
跪在龙纛下的他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用力抬起低垂的头看向南方。
那号角声，是大秦独有的号角声。
援军到了。
他看到那一抹咧咧战旗缓缓浮现在视野了，起初只是一个黑点。
然后那黑点连成了一条线。
铁蹄如雷，威震八方。
戎族大军开始四散而逃，而他抬头看过一眼龙纛之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那杆龙纛，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立在城墙的缺口处，始终未曾让戎族踏入城中半步。
龙纛之后，是堆积成小山的秦军尸体。
他们用生命护卫着那杆龙纛，使其不得倾倒些许。
他们中许多人不明白为何要背井离乡，北上打这场仗。
甚至许多人认为还不及南下或是东进，扩大 大秦的版图。
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的跟着那道龙纛，一路北上。
龙纛向北便向北，不问埋骨是何处。
随着戎族大军撤退，所有人守城士兵的目光都投向了缺口处。
因为哪里是大战最惨烈之地。
看着迎风招展的大秦龙纛，以及龙纛之下堆积如山尸体，所有人都沉默了。
顾宇等人一众人对于老三的印象，一支都是跟在顾浔身边，沉默不语。
无论顾浔下达什么命令，就嘴里吐出的永远都只是三个字。
“是，陛下。”
脸色苍白的顾浔落在断城城头，从来建城开始，他便没有停歇过。
利用先天寒气配合建起冰城之后，有前往伤兵营救人，治疗好伤员之后，又应战几大高手。
接着又修复城池，救治新出现的伤员。
最后便是一人阻拦漫天火球，未让投石车投出的一颗火球落入城中。
他脚步有些轻浮，走到老三身边，脸色黯然，握住了龙纛。
顾宇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叫什么名字？”
从一开始，顾浔便不曾问过老三的真名，可并不代表他知道。
“他叫张退。”
“宁死不退的退。”
除去龙骑军都尉这个身份外，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夜幕三十六卫之一的天退卫。
最擅长是逃遁，而非正面迎敌。
当初顾浔将他安插在朱重身边，便是希望陷入必死之局时，能带着朱重逃遁，保其一条命。
若非有张退在身边，朱重不可能从一个士兵做到现在的先锋将军。
刀剑无眼的战场，以朱重一开始莽撞的性子，没张退相护 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顾浔缓缓扒开老三的手，猛然拔起龙纛，单臂高举。
“龙纛不倒，死战不退。”
“龙骑军，随我上马，杀敌。”
顾浔翻身上马，将龙纛绑在身后，一剑劈开没有城门冰城。
战马越城而出，身后千骑相随，似大坝决堤，洪流奔涌。
溃逃的戎族大军本就是一盘散沙捏成，秦军铁蹄洪流面前，没有丝毫可以抵御的能力。
铁蹄所过之处，人头滚滚。
骑军，本就该死在冲锋的路上，而不该憋屈的死于守城。
窝了一肚子的火，为的刀锋斩落敌人 脑袋，方可宣泄。
轻步兵遇上骑军，本就是屠杀之局。
何况是一盘散沙的溃兵呢。
雪绒堂看着东南方向那招展的‘秦’字大旗，像是抽干了精气神一般。
他想过敌人会有援军，只是没有想到援军会来的如此之快。
“将军，是狸字营，我们的援军也到了。”
雪绒猛指向西北方向，一支雪白涉雪鹿大军正踏雪南下。
“将军，冲锋吧，干死他们这些中原人。”
“末将愿为.........”
他的话音还未落，南边又有一杆黑色战旗出现。
“是.......是黑旗军。”
浑身一激灵的雪绒猛，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雪绒堂。
雪绒堂脸上满是无奈和不甘，深深叹了一口气，承认了这个不争的事实。
“我们输了。”
“中原要重新夺回属于他们的一切了。”
“大局已定，已经不是我雪绒部几万兵马可以左右的了。”
他像是抽空了精气神一般，拨转马头，回望南方。
“撤。”
血色残阳里，这片草原再一次被鲜血染红。
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中原百姓的血。
敕勒川大捷。
阿罗木猜到了赵凝雪的主攻方向是敕勒川。
可是没有猜到赵凝雪手中会有如此多的精锐铁骑。
更没有想到那支已经安全穿过敕勒川，深入汉川平原的秦军又折返杀了回来。
牧州大战之后，精锐骑军已经捉襟见肘的阿罗木，即使掏出最后的看家底狼骑军、铁浮屠、柔然铁骑三支精锐骑军，陈兵敕勒川，依旧没能挡住赵凝雪的大军。
最后只能逃到伽蓝防线上第一雄关，伽蓝城。
只不过也是垂死挣扎罢了。
敕勒川失守，赵凝雪的大军便可从此地源源不断的进入汉川平原，一直北上。
伽蓝防线上的其他关隘，都已经形同虚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