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中，一双双眼都看着劫后余生，但依旧虚弱的永徽帝，等待着永徽帝对于护国寺之变的裁决。
这些目光中，有紧张，有担忧，也有不安的……
毫无疑问，这一次护国寺之变在短短一日之内发生，可比起九梵山那次情况更加凶险，也更加复杂。
这再度考验的是，永徽帝裁决能力！
永徽帝沉吟良久，那双不甚清明的双眸，目光依次从在内殿众人身上扫过。
最后，看向蔺少舒……
蔺少舒依旧穿着一袭白色绣着蟠龙纹亲王服，原本一向好洁、纤尘不染的衣服，沾染着不知从何处蹭来的灰尘，衣摆也是皱巴巴的，早已无素日里的风华无双。
在永徽帝目光看向他的时候，原本故作镇定的蔺少舒一颗心都快从胸腔中跳出来……
此时此刻，蔺少舒觉得像是站在悬崖之上的可怜虫，只要蔺巽轻轻一动手指，他便会摔的个粉身碎骨！
在永徽帝看向他的时候，蔺少舒一时间脸色变了几变，父子四目相对刹那，蔺少舒眼底盛着恐惧，还有哀求之色。
“罢了，就这样吧……”
永徽帝又是长长一叹，不知是在对旁的人，还是在对自己说的。
萧雪棠冷笑了一声……
毫不意外！
而谢雨鸿与张阁老相互对视了一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圣上都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该不会还是和之前九梵山之变一般，对这次护国寺的事情也是轻拿轻放吧？
这，这也太荒谬了！
蔺少舒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在听见永徽帝这话的时候，原本悬着的一颗心重新放了回去。
他安全了！
永徽帝重情，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
哪怕他与废太子，都将刀逼近了他的脖子上，但因为那割舍不断的血缘亲情，他依旧是无法狠心杀了废太子。
明白永徽帝不会处置他的时候，蔺少舒像是从地狱重新回到了人间。
此时，他心中有些懊悔自己不应该轻易的受人挑拨，而做出如此谋逆之事。
他一定要找到那个送信挑拨他谋逆的人，将他千刀万剐！
哪怕，那个人很有可能是他的……生父。
想到此处，蔺少舒死死地攥紧了掌心。
在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倒是蔺巽，似乎是早预料到了，声音如常道：“那些叛军已被幽州军剿灭，沐行云由陆铮将军看守，等明日押解进京，还有……”
“青莲卫统领夏炎，有与叛军勾结，刺杀圣上嫁祸于微臣，已被微臣挑断手筋脚筋，废去功夫，锁了琵琶骨关押起来……”
蔺巽说这话的时候，是对着永徽帝说，但那一双幽暗的目光却是盯着蔺少舒以及他身后那些党羽。
每说一句，蔺少舒的脸色都白一分，听完他捂着胸口险些吐了出来。
疯子，蔺巽简直就是一个嗜血的疯子！
方才当着大臣的面，蔺巽只是打伤了夏炎，可万万没想到在将夏炎带下去之后蔺巽竟对夏炎用了这样无比残酷的私刑……
他，他怎么敢的？
而此时，蔺少舒身后那些心腹们，听着蔺巽冰冷的语气，不由联想到了蔺巽那雷霆手段……
当时在九梵山之变后，蔺巽深居浅出，且处处避嫌，众人都以为昔日的猛兽已经收起了利爪。
可是护国寺这次，蔺巽直接亲自动手，
废了夏炎，关押了沐行云，这让原本还对蔺巽存着轻视之心的大臣猛然意识到那只猛兽没有失去利爪。
在他苏醒之后，必然将眼前的猎物撕咬得粉身碎骨！
蔺巽用如此不近人情的手法处置了夏炎，何尝不是一种杀鸡儆猴。
一种不安，笼罩在蔺少舒以及依附他的党羽心头……
现在，他们只寄希望于永徽帝一向仁善，对于蔺巽如此残酷的手法处置了天子身边的心腹重臣，他会生气惩罚蔺巽！
果然……
蔺巽话音落下之后，永徽帝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白了几分，道：“夏炎是青莲卫统领，他是先帝留下的人……”
闻言，蔺少舒眼底闪过一丝微妙的精光。
永徽帝一向敬重先帝，蔺巽要倒霉了！
就连谢雨鸿，看向蔺巽的眼神也闪过一丝担忧……
谁知下一刻，只听永徽帝又道：“罢了，这些年青莲卫在京都，非能为君分忧，反倒是做了不少徇私枉法的事情，早就已经违背了他们建立的初衷。既然处置了夏炎，那么青莲卫也要好好查一查，朕会亲自拟旨，这事就交给匦检院吧。”
原本一旁的齐玉笙站在那，正欣赏着蔺少舒变脸呢，没想到竟还有他的事……
闻言，齐玉笙回神，忙回道：“是！”
什么？！
蔺少舒眼底闪过一抹难以置信。
他是知道永徽帝一向对蔺巽信任有加，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都到了这个地步，永徽帝竟还是对蔺巽轻拿轻放。
非但没有追究蔺巽的责任，而且还为蔺巽私自处置天子心腹之事，选择了一个合适的借口。
此时蔺少舒心中异常的不是滋味，如果不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甚至蔺少舒都要怀疑蔺巽是不是永徽帝的私生子了……
蔺少舒心中生出的一丁点愧疚，此时瞬间烟消云散，甚至更恶毒的想着为什么永徽帝还活着？！
此时蔺巽神色淡然，对于永徽帝的‘偏袒’并没有太多触动。
他知道，永徽帝此举并不是单纯的在维护他，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永徽帝是在愧疚，是在赎罪。
只是这罪，赎的清吗？
想到这里，蔺巽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凉……
蔺少舒似乎还想说什么，正要开口，只听永徽帝轻轻摆了摆手，道：“天色不早，朕也倦了，你们都下去，有事明日回城再议……”
“是！”
蔺少舒巴不得今夜的事情就这么过去，最好永徽帝不要继续查了，立即接过了永徽帝的话。
离开之前，蔺少舒看着走在一起姿态亲密的萧雪棠和蔺巽二人，眼底闪过一抹阴鸷……
萧雪棠正在检查蔺巽有没有受伤，忽然觉得背后一道阴冷的视线看着自己，须臾只听身后蔺少舒故作惋惜道：“若本王没记错，明日便是皇叔大喜之日，只是突逢此变，可惜了啊……皇叔与萧小姐婚事如此多舛，莫不是，上天注定成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