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我最好的朋友
为什么，不敢去看她呢？
佛手吸鼻子，憋回汹涌的泪意：
“我没资格做你最好的朋友。”
云枝疑惑的看着她。
“我以为……你真的掉进暗河，一次次劝阻太子继续寻找你，如果他真的听了我的话，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每每想到这些，她都后怕的惊出一身冷汗。
明明她才是最清楚她底细的人，明明她最知道她的生命力有多么顽强。
可她也是最先放弃云枝的人。
如果没有赵玦失心疯了一样一直找，她会被云峥神不知鬼不觉带到一个远离所有人的地方。
她失忆了，找不到回家的路。
等将来的某个时刻，她或许会恢复记忆，却再也无法摆脱云峥的禁锢，再也无法回到挚爱亲朋身边。
与敌人相伴，与亲人长离。
“对不起，我没资格做你的朋友。”
原来如此。
云枝笑道：“你何错之有？”
水榭，两人相对而坐，热茶腾起袅袅烟雾。
“阿玦跟我说过地裂下的暗河，光凭描述，我也会觉得落下去的人，绝无生还可能。”
“你万里迢迢从黑龙庭回来寻我，日夜不休，数历绝境，做到了你能做的一切，所以佛手，你只是做了理性之下的选择，这不怪你。”
佛手摇头。
云枝看着她灰心丧气的模样，觉得跟大家嘴里描述的神威女将军不符。
“我记得自己昏迷了很多天，才耽误了他的逃跑计划，否则就算后来你们能找到线索，我可能已经在很远的地方，无法被你们找到了。”
“我记得那时候仿佛被困在一片混沌之中，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也做不到，说起来，或许便是你们几人那番割血相融，才让我醒过来。”
暮云夜与佛手说过这件事，她既然不肯去见云枝，他便常将云枝的事说与她听。
这也是佛手唯一稍感安慰的地方。
“佛手，什么气运之子？你……知不知道什么前世今生？”
佛手放下茶杯：“失忆对你来说，未必不是一桩好事。”
至少能忘记从前那些龌龊艰难的经历，何尝不是幸事一桩？
云枝双眸瞪大：“看来你真的知道。”
佛手不语，云枝道：“云峥临死之前对我说过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如今回想，处处令人毛骨悚然，佛手，他是重生之人吗？”
“你真的想知道？”
云枝果断点头。
佛手几番犹豫，缓缓开口。
流水淙淙，鸟落枝头又飞走，茶水渐凉。
随着她的描述，云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自己、佛手、云峥，包括云幻儿的前世今生，也逐渐拨云见雾。
她坐累了，起身走了两圈，
“世上竟有如此异事，而我……我们，当真得老天眷顾。”
佛手看着她，看着她好端端的能跑能跳，能说会笑，也感叹天意仁慈。
她无法想象云枝死后，自己要怎样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
连与暮云夜成婚，也勾不起她的兴趣。
世界一片暗淡，仿佛变成了灰色，这个时空又退化成她刚刚来到的模样。
冰冷、残酷、孤独、虚无。
只有云枝，强势的将她拉入她的命运轨道。
云枝的朋友也是她的朋友，云枝的亲人也是她的爱人，云枝想守护的人，也是她想守护的人。
原来不知不觉，她对她的依赖已经这样深。
云枝伸了个懒腰，回到春凳坐下：
“上天如此厚爱我们，更要活得像模像样，佛手，你与其自责，不如怨那云峥太过狡猾，他知道的比我们所有人都多，苦心设计了这一切，谁能逃脱他的阴谋呢？不要自苦了。”
佛手轻笑：“好。”
云枝认真的瞧着她：“阿玦说，地动之前，我已经在着手准备你与哥哥的婚事，可我回来，却发现毫无进展，哥哥这几日来看我，谈及你每每走神。”
佛手为她斟茶，沉默不语。
云枝身体前倾：“你不想嫁给我哥哥？他有不合你心意的地方？”
佛手放下茶壶，摇头。
云枝翘嘴：“你知道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猜不出你想些什么。”
如此直言不讳的抱怨，倒仿佛回到了从前。
佛手嘴角轻挽：“我只是……忽然不想离开暮云关了。”
云枝在心中思索片刻，问道：“你想辞官？”
佛手有些意外，随后笑容更盛：
“瞧瞧，这不是挺会猜我的心思嘛。”
云枝瞋她一眼，手心托着下巴：
“你与哥哥是平定黑龙庭的统帅，也是我与阿玦最信任的人，驻军治理离不开你们，你被这次的事吓到了，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宁肯辞官？”
佛手道：“如果你不安好，好像、我做再多也没有意义。”
云枝动容，覆住她的手背：“你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佛手看着她的眼睛：“云枝，你能回来……真好。”
让她的灵魂，在这个世界再一次得到安宁。
这些天，无数人对云枝说过这句话。
她每天都被幸福与满足包围着。
即便失忆，所有人也给予她足够的尊重与包容。
云枝拍拍她的手：“不想离开暮云关有很多协调的方法，不必非要辞官，哥哥那里我去商量，你只需回答我，你爱他吗？愿意嫁给他吗？”
佛手回想起第一次在西山梅林与他相遇的情景，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
她是云枝的护卫，他是赵榷的随从。
谁能料想，命运会将他们牢牢绑在一起？
“我不知道云枝，他救过我两次，承诺不纳妾不蓄姬、此生只我一人，如果要选择一个人共度余生，他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我现在有些不确定，我对他深厚的情感，到底是因为我真的爱他，还是因为……他是你哥哥。”
云枝惊讶不已。
后来云枝离开了，佛手没有再去东大营，南宫雅也没有回来，捎信说军营今夜有事耽搁。
她懒洋洋的吃饭、洗漱、脱衣上床，仿佛在思考今后何去何从，也好像什么也没想。
思绪断断续续，总是卡在某个节点，无法顺畅的往下推进。
半梦半醒间，感觉房间里多了一道呼吸。
天生的警觉让她睁开眼睛，一道模糊的暗影便闯进她的视线。
暗影朝她靠近，熟悉的呼吸喷薄在她脸上：
“我发现，你天不怕地不怕的表象之下，其实是一只懦弱的蜗牛，外界风吹草动，你便只知后退，既然如此，我便不能再任你胡思乱想了。”
佛手瞪大眼睛，发现自己浑身脱力，竟是不能动弹。
暮云夜将她裹在被子里，反手往肩上一丢：
“嫁不嫁我，由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