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那边那傻子还愣着做甚！快点儿滚回来！”
“还有那边那个，顶上！什么？顶不住？顶不住也得顶！”
一处山门牌坊前，一位稍有些驼背的老头，双手似鹰爪，手背青筋根根暴起，死死攥着手里的扫帚。
整座牌坊似被红漆刚刚通体刷了一遍，仔细瞧才能隐约看清，那汩汩下流的浓稠血浆下，隐约透出“青云宗”三字。
而这位手持扫帚的老者，则正是镇门老祖，抬臂又是一帚挥出。
几位冲到跟前来的魔将，没有任何挣扎的机会直接炸开，血肉散开溅到镇门老祖身后的牌坊，将上面字迹彻底覆盖。
“呸！一群瓜怂，自己不敢下来，叫手底下人来送死。”
镇门老祖仰天啐了一口，远处几名魔君伫立半空，依旧没有分毫要下来的意思。
这不是游戏，只要耗着就能稳赢的局，没有人会被优势蒙蔽了双眼，拿自己的性命去浪。
虽然青云宗还有几位洞虚的老祖存在，加上玉门仙朝和妙音门，分神长老倒也破了三位数之多。
这放在人族，无疑是当今最庞大的势力，没有之一。
可比之魔族，还是太少了。
魔将当炮灰，源源不断发起冲锋，这几位魔君只需要站在这里，青云宗的洞虚就不敢随意离去。
可日夜在这里守着，魔君断然不可能让他们闲着，哪怕只是偶尔送三两炮灰上来，前者状态总归是时时刻刻被消耗着的。
“陆娃子如何？还撑得住！”
镇门老祖没有回头，仰着脖子大喊一声，声音穿透密林传入青云宗内部。
从大致半月前起，这个问题镇门老祖每隔一刻钟就得问一遍。
回答他的只有一句，而且听起来气息有些虚浮：
“没死。”
主殿内空空荡荡，已无了堆积如山的文书，有的只是一盘黑白棋子。
放眼望去，黑棋密密麻麻，甚至有几处还叠高了好几层；
反观白棋，只剩下寥寥十余，被围在最中间，唯有一颗例外，置于盘边。
可不论是哪一处白棋，从围棋角度而言，都早没了“气”。
这是一盘死棋。
而陆柯盘坐棋盘前，头颅下垂，仿佛是被吊在脖子上，眼中早没了神彩，只是不甘又倔强地仍旧睁着。
没有亲身上前线，但陆柯却是整个战场最忙碌的人，无论日夜，不敢放松一丝心神。
神识覆盖整个青云宗，但凡有一处方位被魔族攻破，陆柯便立刻启用神通，用自己的领域，将那一片替换。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魔族攻破的每一寸土地都非真实。
正如陆柯当初决心修行此神通时的承诺，领域尽碎之前，护青云无恙。
地可收，人未归。
如此关注着全局的情况，也意味着陆柯无法回避，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师祖、同门，一个又一个死去。
其中，就包括不久前刚为自己诞下一女的妻子。
甚至，白发人送黑发人。
其中，就包括自己那个憨憨傻傻的天才徒弟。
两人都是夯货，就不会学学人家妙音门，打起来稍稍往后站站，就非得冲那么前……
“师祖，这么下去不是事儿，就让我试试吧。”
闰半月嘴角带着血，双手虚抱着半枚凌空旋转的铜钱：
“钱不够，大不了卖点儿命，总能再换他几个。”
说着，闰半月就欲将铜钱抛起，远处几位魔君见状居然被这个带着笑的胖子吓退了，退的速度还很快，分明是在逃命。
依稀记得，一个月前，这铜钱还是完整的，只看见这胖子将之抛起后，十指合扣，像是在祈祷，神神叨叨念着：
“缘起，元落，世间物，皆有价，以吾钱，买汝命。”
随后，这片战场上第一位，也是目前为止唯一陨落的魔君，出现了。
分神斩魔君。
代价是，闰半月积累了数十年的资产，连同青云宗库内的大半灵宝，蒸发了。
就连前者的本命铜钱，也被一并消融，只剩下了半枚。
闰半月遭反噬，方才刚醒，注意到嘴边血迹已经干涸发黑未被擦去，便猜到了，如今青云宗面临形势怕依旧不容乐观。
横竖不过一死，死他一个，能换得各位老祖几许喘息机会，也是赚的。
可惜，铜币刚被抛起，没等闰半月运功，就撞在了一只葫芦的底部，又落回手中。
“你怎么来了！”
看见酒鬼老祖出现，镇门老祖当场就急眼了，扫帚杆猛地往后，对准了前者胸口一顶：
“赶紧给老子滚回去，各守一边，你又跑来作甚！”
酒鬼老祖踉跄半步正巧躲开，拎起酒壶猛灌了几口，摇摇晃晃，似是有些醉了。
镇门老祖皱着眉，大致意识到什么，低声骂了两句，默默抱起扫帚，将上面杂碎的血肉剔去。
“行了，小娃子，卖命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来。”
酒鬼老祖咂咂嘴，攥住袖口胡乱在嘴上赖了一把，凑到闰半月脸前仔细瞧着。
无奈他已经醉了，饶是凑得再近也看不清，要拍在后者肩头的手，也一下盖在了闰半月脑门上，喉咙哽了几下打出一个酒嗝：
“不错，不错，都很不错啊！”
酒味儿很冲，熏得闰半月睁不开眼，噙着泪：
“青云弟子，恭送，老祖。”
这句话酒鬼老祖似是听清了，憨笑两声，手指轻轻勾动。
酒葫芦“嗖”一声飞起，在空中越变越大，直至投下阴影遮蔽了整个青云宗，所有交战中人魔纷纷停手仰望。
酒葫芦倾倒，一团乌黑的墨水涌出砸下，却又被人半空中截住。
镇门老祖手中扫帚变幻几番，最终成了一杆朴实无华的毛笔，沾墨饱满后使出浑身力气，墨泽向着魔将挥甩而出。
“醉里扫浮沉……”
“妈的，临死哪来这么多词，‘醉生梦死’喊一句就得了呗。”
“醉酒的念诗，持笔的骂粗，这算个什么世道，亏我还把后三个字都留给你……”
又被骂了一句，酒鬼老祖撇撇嘴，不爽都写在了脸上，小声嘟囔着，手上动作却是一点儿不慢。
两人配合，很快，‘醉生梦’三个大字临于空中，散发着骇人的威势，锁定了在场的每一位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