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曰旦将最后一幅画挂上凉亭飞檐时,指尖的伤口又裂开了。为了画这些蝶,他在烛火下熬了三个通宵,指腹被画笔磨出的茧子蹭过绢布,留下淡淡的血痕,恰好落在画中银蝶的翅尖,像滴未落的泪。
“阳公子,这样真的行吗?”小弦抱着个装满颜料的木盒,踮脚望了望宫墙的方向,“听说王太医这几日寸步不离守着公主,连送药都亲自盯着。”
阳曰旦抚平画轴边角的褶皱,画中白薇薇笑靥如花,发间落着片鳞羽,是他凭着记忆一点点描的。“总要试试。”他声音发哑,从袖中摸出枚银蝶骨戒——这是白薇薇上次落在蝶谷的,戒内侧的刻痕被他摩挲得发亮,“她看到这个,总会信我。”
御花园的晨露还挂在花枝上时,白薇薇果然跟着小弦来了。她穿着身月白宫装,裙摆扫过石板路,带起的风掀起画轴一角,露出里面熟悉的蝶影。她的脚步顿了顿,眼底闪过丝波澜,却在瞥见凉亭柱上“阳曰旦画”四个字时,脸色又冷了下去。
“你怎么进来的?”她的声音像结了层薄冰,目光扫过满亭画作,每幅都画着她,或笑或嗔,发间总带着那片标志性的鳞羽。
阳曰旦从假山后走出,身上还穿着借来的太监服,袖口沾着未干的颜料。“薇薇,”他将银蝶骨戒举到她面前,戒身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这些画,还有这个,你总该信了吧?我从没忘过你,更没……”
“信你什么?”白薇薇别过脸,耳尖却微微发红,“信你一边说爱我,一边和周姑娘嬉闹?还是信你挥着棍子,把蝶谷的粉蝶打得翅断鳞残?”
“那些都是王丰的幻术!”阳曰旦上前一步,太监服的腰带松了,露出里面贴身藏着的画——是幅蜂冢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王丰的老巢,“你看,我去蜂冢找还魂草了,就是为了……”
话没说完,白薇薇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茧子,触到那道被画笔磨出的深痕,眼底的冰霜渐渐融化。“明日午时,”她声音轻得像叹息,“日月亭,你若能说出蜂冢的三个秘密,我就信你。”
阳曰旦刚要应声,就见她转身离去,裙角扫过一幅画,将画中银蝶的翅尖扫得微微卷起,像只受伤的蝶。他望着她的背影,突然发现她颈间的银锁在阳光下泛着暗红,锁身似乎比上次见面时,多了道极细的裂缝。
暗处的假石后,王丰攥着折扇的手青筋暴起。扇面上的残蝶被他指节捏得变了形,翅尖的红点滴落在地上,瞬间化作只金蜂,振翅飞向日月亭的方向。他冷笑一声,眼底的嫉妒像毒藤般蔓延——白薇薇转身时耳尖的微红,他看得清清楚楚。
次日午时的日月亭,笼罩在层薄薄的雾里。阳曰旦提前半个时辰就到了,怀里揣着从蜂冢带回来的还魂草,草叶上的露珠映出他紧张的脸。石桌上摆着他连夜写的信,里面细数着王丰的阴谋,还有那句藏了许久的“我爱你”。
雾突然变浓了,带着股甜腻的香气。阳曰旦的鼻尖发痒,刚要打喷嚏,就听见耳边传来密集的振翅声——是蜂王的噬魂蜂!黑压压的蜂群从雾中钻出,尾针闪着绿光,直扑他面门而来。
“又是这招!”他猛地抄起脚边的木棍,挥打间带着灵力,蜂群被打得四散,却又源源不断地从雾里涌出来。他的胳膊被蛰了几下,黑血顺着袖口往下淌,视线却死死盯着蜂群来的方向——王丰一定就藏在附近。
而此刻的日月亭外,白薇薇正站在石桥上,浑身的血液都快冻僵了。雾中的阳曰旦挥着木棍,每一下都精准地落在粉蝶群里,那些蝶翅上的缺口,与她发间的鳞羽一模一样。有只粉蝶挣扎着飞到她脚边,翅尖淌着金粉,像在无声地哭。
“阳曰旦!”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火灵根在掌心燃起,却不是为了攻击,是气得发颤,“你说过最惜蝶,你说过……”
阳曰旦听见她的声音,挥棍的动作顿了顿。他看见她站在雾中,看见她眼底的绝望,急得喉咙冒烟:“薇薇!是蜂群!王丰的幻术!你看清楚……”
可白薇薇看见的,只有他举起木棍,将一只停在石桌上的银蝶打得粉碎。那银蝶的翅尖,分明沾着点颜料,是阳曰旦画蝶时常用的藤黄。
“不必解释了。”她转身就走,眼泪砸在石桥上,与晨露混在一起,“阳曰旦,我们之间,彻底结束了。”
阳曰旦想追,却被蜂群死死缠住。他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雾里,看着她袖中滑落片鳞羽,被蜂群瞬间吞噬。木棍从他手中滑落,砸在石桌上的信上,墨迹晕开,将“我爱你”三个字浸得模糊不清。
雾散时,蜂群已不见踪影,只留下满地蝶翅——不,是被幻术伪装的蜂尸。阳曰旦瘫坐在石凳上,胳膊上的黑血已爬到肩头,他望着白薇薇离去的方向,突然咳出一口血,溅在那幅被打烂的银蝶画上,像朵骤然绽放的血色花。
“滋味如何?”王丰的声音从亭外传来,他已换回太医袍,手里把玩着颗蜂蛹,蛹壳上映出阳曰旦狼狈的模样,“早告诉你,仙凡殊途,偏要逆天而行。”
阳曰旦猛地抬头,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你到底想怎样?”
“不怎样。”王丰走到他面前,脚踩在那封晕开的信上,“只要你滚出京城,永远别再出现在粉蝶面前,我可以让你活着离开。”他突然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蜂类特有的嘶鸣,“否则,下次噬魂蜂蛰的,就是她的心脏。”
阳曰旦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嵌进掌心,血珠滴在地上,与之前的血迹汇成小溪。“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她?”他冷笑,“她总有一天会醒的,会知道你才是那个残害蝶族的凶手!”
“醒?”王丰笑得残忍,突然扯开衣领,露出胸口的蜂纹——那纹路竟与白薇薇银锁内侧的刻痕隐隐呼应,“等她体内的‘蚀心蜂’破茧,她只会记得恨你。阳曰旦,你猜猜,是谁把蜂卵放进她银锁的?”
阳曰旦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白薇薇颈间银锁的裂缝,想起她转身时耳尖的微红下,那层极淡的青黑色——是蚀心蜂即将破茧的征兆!
“你对她做了什么?”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王丰一脚踹在胸口,疼得蜷缩在地。
王丰用靴尖碾着他的手背,将那枚银蝶骨戒踩进泥土里:“放心,她不会死。等她成了新的蜂后,我会让她亲手……杀了你。”他直起身,理了理太医袍的褶皱,“三日之内,滚出京城。否则,就等着收她的尸吧。”
日头渐渐西斜,金色的光透过亭顶的破洞照下来,落在阳曰旦淌血的手背上。他望着被踩进泥土的银蝶骨戒,望着满地被幻术扭曲的蜂尸,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从怀中摸出片还魂草的叶子,草叶上的露珠早已干涸,却还留着淡淡的清香。他将叶子塞进嘴里,苦涩瞬间蔓延开,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三日内滚出京城?他怎么可能走。
他要去找十娘。那个总在暗处帮他,却又藏着秘密的姑姑,一定知道破解蚀心蜂的法子。
他还要去日月亭的石柱下看看——刚才打斗时,他好像看见王丰往柱底塞了个东西,闪着金蜂的光。
最重要的是,他要等白薇薇。等她醒过来,等她记起满亭的画,记起银蝶骨戒内侧的刻痕,记起他们在蝶谷说过的“一起面对”。
阳曰旦挣扎着爬起来,太监服的袖子被血浸透,却挡不住他眼底重新燃起的光。他捡起地上的木棍,一步一步往亭外挪,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个带血的脚印,像只拖着残翅,却仍在往光里飞的蝶。
而此刻的宫殿深处,白薇薇正坐在妆台前,对着铜镜发呆。镜中的自己眉心泛着青黑,颈间的银锁裂缝越来越大,锁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发出极轻的“嗡嗡”声。王丰端来的安神汤放在一旁,汤面映出她模糊的脸,脸旁却多了个模糊的影子,长着对金色的翅膀。
她伸手想去碰银锁,指尖刚触到金属,就感到一阵刺痛。缩回手时,指腹上多了个细小的红点,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窗外的风吹起窗帘,露出远处日月亭的轮廓。亭顶的破洞在夕阳下亮得刺眼,像只盯着她的眼睛。白薇薇望着那个方向,突然觉得心口空落落的,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不知道,阳曰旦留下的那封浸血的信,正被王丰扔进香炉,火苗舔舐着绢纸,将“我爱你”三个字烧得蜷曲,最终化作一缕青烟,从窗缝钻出去,飘向日月亭的方向,像个未说出口的约定。
阳曰旦拖着伤腿刚挪到日月亭外,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以为是王丰的人追来了,猛地转身举起木棍,却见白薇薇站在不远处,手里攥着片烧得只剩边角的绢纸,正是他那封信的残片。
“这是……”白薇薇的声音发颤,绢纸上“爱”字的最后一笔还清晰可见,混着未烧尽的血痕。她抬头看向阳曰旦胳膊上的伤口,那黑血的颜色,与自己银锁裂缝里渗出的青黑一模一样。
“你信了?”阳曰旦又惊又喜,刚想解释,却见白薇薇突然捂住心口,疼得弯下腰。她颈间的银锁“咔嚓”裂开道更大的缝,里面竟爬出只半透明的蜂蛹,拖着银丝往她心口钻。
“蚀心蜂要破茧了!”阳曰旦顾不上伤口,冲过去想掰开锁链,却被白薇薇猛地推开。她眼底泛起青黑,声音变得嘶哑:“别碰我……王丰说,你靠近我,蜂蛹就会加速破茧……”
“他骗你!”阳曰旦急得额头冒汗,突然想起十娘给的药粉,忙掏出来往银锁上撒,“这是解蜂毒的药!你看,蜂蛹在缩!”
果然,药粉接触到银锁的瞬间,蜂蛹剧烈扭动起来,青黑的光泽渐渐变淡。白薇薇愣住了,这才看清阳曰旦掌心的茧子——那分明是握画笔磨出来的,哪像打蝶的样子?
“那些粉蝶……”她刚开口,就被阳曰旦打断:“是王丰的幻术!他把噬魂蜂变成粉蝶的样子,我打的是蜂群!”他指着满地蜂尸残骸,“你看,这是蜂针,不是蝶翅!”
白薇薇低头细看,那些“蝶翅”果然带着蜂类特有的纹路,翅尖还藏着细小的尾针。她想起刚才银锁裂开时,隐约看见里面刻着行字——“阳曰旦画于蝶谷”,正是他画里常用的落款。
“王丰还说……”白薇薇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后怕,“他说你要把我献给蜂王,换还魂草救你娘。”
“我娘早被蜂王害死了!”阳曰旦红了眼眶,从怀里掏出块玉佩,上面刻着个“薇”字,“我去蜂冢是为了给你找解蜂毒的还魂草,这块玉佩,是我早就刻好想送你的……”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王丰的怒吼:“白薇薇!你敢信他?!”
两人回头,只见王丰举着毒蜂针冲过来,针上泛着幽蓝的光。白薇薇想也没想,抓起阳曰旦的木棍就迎上去,火灵根在掌心炸开:“王丰!你骗得我好苦!”
毒蜂针与木棍碰撞的瞬间,王丰突然惨叫一声,他胸口的蜂纹竟开始灼烧,冒出黑烟——那是阳曰旦刚才撒的药粉,沾在了他身上。“不可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你怎么会有十娘的药?”
“因为十娘根本不是帮你!”阳曰旦扶着白薇薇后退,高声道,“她是我娘的侍女,当年亲眼看见你爹害死我娘,一直暗中帮我查真相!”
王丰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转身想逃,却被白薇薇甩出的火灵根缠住。火焰顺着他的衣角蔓延,烧得他惨叫连连,很快就现了原形——哪是什么太医,竟是只修炼千年的毒蜂精,翅尖还沾着蝶谷的鳞粉。
“原来你才是残害蝶族的凶手!”白薇薇气得发抖,看着毒蜂精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突然想起什么,摸出颈间的银锁,用力一掰。锁开了,里面没有蜂蛹,只有张字条,是阳曰旦的字迹:“三日后,蝶谷老地方,带你看真正的还魂草。”
阳曰旦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本来想给你个惊喜……”
白薇薇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伸手擦掉他脸上的血痕:“画亭里的画,我都看见了。”
“那你……”
“笨死了。”白薇薇踮起脚,在他脸颊亲了一下,“还不快带我去蜂冢?再晚,还魂草该谢了。”
阳曰旦愣了愣,突然抱起她往蝶谷跑,风声里都是他的笑:“来了!”
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那枚刻着“薇”字的玉佩,在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阳曰旦抱着白薇薇穿过蝶谷的晨雾时,露水打湿了他的发梢,也打湿了她攥在掌心的银锁碎片。那碎片边缘还沾着点暗红,不是血,是某种带着金属光泽的粉末,在阳光下泛出极淡的虹光。
“还疼吗?”他低头问,鼻尖蹭过她的鬓角,那里还留着蚀心蜂挣扎过的浅痕。
白薇薇摇摇头,指尖划过他胳膊上愈合的伤口。那道疤淡得几乎看不见,却在触及晨露时微微发烫,像有细小的火苗在皮下跳动。“王丰的尸身……”
“烧干净了。”阳曰旦的声音顿了顿,脚下的石子被踢得滚开,露出底下片不起眼的黑土,土粒间嵌着些银白色的丝,“十娘说,毒蜂精死后会留下‘蜂蜕’,能解百毒,我收起来了。”
白薇薇没接话,视线落在前方老槐树下的石桌上。那里摆着个青瓷碗,碗里盛着还魂草熬的药汁,药香混着晨雾漫过来,带着种奇异的甜。她认得那碗,是王丰常用来给她送安神汤的那只,碗底刻着个极小的“丰”字,此刻正被药汁泡得发胀。
“喝了这个,蚀心蜂的余毒就清了。”阳曰旦把她放下,端起药碗递过来,指尖在碗沿轻轻一敲,发出清脆的响。
白薇薇接过碗,却没立刻喝。药汁表面浮着层细密的泡沫,像谁吹过气,泡沫破灭的瞬间,她似乎看见里面映出张脸,眉眼像极了王丰,却又带着阳曰旦的影子。
“怎么了?”阳曰旦的手覆在她手背上,温度烫得惊人,“怕苦?我带了蜜饯。”
她摇摇头,仰头将药汁一饮而尽。苦涩滑过喉咙时,丹田处突然涌上股暖流,却在抵达心口时猛地一滞,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她强压下那股异样,笑着说:“不苦。”
阳曰旦松了口气,转身去收拾石桌上的药渣,袖口的银链晃出细碎的光。白薇薇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他后颈有片极淡的青斑,形状像只蜷缩的蜂,被衣领遮住了大半,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对了,”她状似无意地拨弄着银锁碎片,“十娘呢?刚才好像没看见她。”
阳曰旦的动作顿了顿,药渣从指间漏下几粒:“她说还有事,先回京城了。”他转过身时,眼底闪过丝极快的慌乱,“给了我这个,说能防蜂毒。”
他摊开手心,是颗黑色的珠子,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小孔,与王丰留下的蜂蜕截然不同。白薇薇的指尖刚触到珠子,就感到一阵刺痛,像被蜂针蛰了下,缩回手时,指腹上多了个红点,几秒后便消失了。
“这珠子……”
“十娘说是祖传的。”阳曰旦迅速将珠子收回袖中,拉起她的手往谷外走,“别管这些了,我带你去看真正的还魂草,长在蜂冢深处的石壁上,开的花像银蝶。”
走出老槐树的阴影时,白薇薇回头望了一眼。石桌下的黑土里,那银白色的丝正慢慢往深处钻,土粒翻动间,隐约露出个极小的洞口,洞口边缘结着层薄霜,明明是盛夏,却冷得像结了冰。
蜂冢的石壁潮湿而陡峭,阳曰旦在前面开路,指尖扣着岩石缝隙,留下淡淡的血痕。白薇薇跟在后面,火灵根在掌心燃起微光,照亮了壁上的刻痕——那些刻痕不是天然形成的,是人为凿出来的,形状与她银锁内侧的纹路一模一样。
“快到了。”阳曰旦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喘息,“就在前面的石缝里。”
白薇薇加快脚步,转过一道弯时,突然看见石缝里果然开着簇银蓝色的花,花瓣层层叠叠,像展翅的蝶。可花茎上缠着的,不是藤蔓,是些半透明的线,线的另一端钻进石壁深处,隐约能看见里面有东西在蠕动,发出极轻的“嗡嗡”声。
“小心。”她拉住刚要伸手摘花的阳曰旦,指尖的火灵根灵力探过去,线立刻绷紧,发出金属般的颤音,“这不是还魂草。”
阳曰旦的脸色变了变:“不可能,十娘说……”
“十娘说的,未必是真的。”白薇薇打断他,目光落在石缝深处,那里的蠕动声越来越清晰,“你听,这声音像不像……蜂蛹破茧?”
阳曰旦的手猛地缩回,袖中的黑色珠子不知何时滚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裂开的缝里露出些白色的粉末,与银锁碎片上的暗红粉末混在一起,冒出缕青烟。
青烟散去后,石缝里的“还魂草”突然枯萎,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不是蜂蛹,是枚玉佩,与阳曰旦刻着“薇”字的那枚一模一样,只是上面的字被磨掉了,换成个极小的“丰”字。
“这是……”阳曰旦的声音发颤。
白薇薇没说话,捡起玉佩的瞬间,石壁突然震动起来,那些刻痕亮起红光,在壁上连成个巨大的阵法,阵眼正是他们脚下的位置。她低头看去,脚下的岩石不知何时裂开道缝,缝里涌出些银白色的丝,正顺着两人的脚踝往上爬。
“快走!”阳曰旦拽着她往回跑,银链在慌乱中甩出去,撞在石壁上发出刺耳的响。
跑出蜂冢时,晨雾已经散去,阳光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白薇薇回头望了一眼,蜂冢的入口正在缓缓合拢,最后闭合的刹那,她似乎看见里面站着个人影,穿着黑袍,袖摆处露出只银蝶,翅尖沾着暗红的粉末。
阳曰旦的手还在抖,他从怀里掏出片还魂草的真叶——是他之前藏起来的,叶片上的露珠滚落,在地上砸出个小坑,坑里很快渗出些黑色的水,像被污染的泉。
“十娘她……”他想说什么,却被白薇薇按住了嘴。
她摇摇头,将那枚刻着“丰”字的玉佩塞进他手心:“有些事,不急着弄明白。”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望向蝶谷外的方向,那里的天空泛着极淡的紫,像谁在天边描了笔,“但我们得记住,王丰或许不是最后一个。”
阳曰旦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远处的官道上,有个模糊的身影正往蝶谷走来,穿着件月白长衫,袖摆被风吹起,露出里面绣着的银蜂图腾。
白薇薇将银锁碎片拼在一起,缺口处恰好能嵌进那枚玉佩的一角。她没说,刚才在蜂冢里,她看见阳曰旦后颈的青斑,在阵法亮起时,泛出了与王丰蜂纹同款的红光。
晨风吹过蝶谷,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谁在低声说话。石桌上的青瓷碗还在,碗底的“丰”字被阳光晒得发烫,隐隐透出底下覆盖的另一个字,笔画繁复,像个“阳”字,又像个“蜂”字。
有些伏笔,埋得太深,深到连阳光都照不透。但白薇薇知道,总有一天,风会吹散迷雾,让那些藏在阴影里的东西,无所遁形。而现在,她只需要握紧身边这只手,一步一步往前走。
至于那枚嵌在银锁碎片里的玉佩,就暂时让它躺着吧。有些答案,需要时间来孵化,就像那些藏在石壁深处的蜂蛹,不到破茧的时刻,谁也不知道里面飞出的,是蝶,还是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