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顾瑾禾的话，老夫人神色一顿，她缓缓偏头看过来，语气有一丝诧异：“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顾瑾禾唯一一次这么心平气和的和她说这番话。
这让老夫人不得不这么想。
顾瑾禾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擦着相册。
在老夫人那个时代，她和慕容青澜才是主角，不管她做出什么决定，都是她的事情。
而自己这个后来人，似乎并没有权力去评判什么，如果她不是后来的当事人，或者说是受害者的话。
有可能还会为这段凄美的爱情故事感到惋惜。
只是很可惜，她是事件后续的受害者。
感受不到什么惋惜的爱情故事。
得不到顾瑾禾的回应，老夫人也不觉得气馁，她的视线转向房间里的防尘布。
“这个房间里的东西，都是你爷爷送给我的。”
“我一直保存至今，从不让人动这些东西。”
顾瑾禾抬眼看向边上墙角的防尘布，看大小和形状，似乎是一架钢琴。
果然，就见老夫人伸手指向那个位置，说道：“那是他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是一架钢琴，他说我弹钢琴的模样最好看。”
接着老夫人又指向另一边的东西，说道：“那里面是一个架子鼓，当时我叛逆期，就喜欢捣鼓这些东西，他见我喜欢，便送了我一个。”
“但是他送给我之后，我反而很少用它，大概是舍不得吧。”
接下来老夫人将房间里的东西都介绍了一遍，东西种类繁多，大到一架钢琴，小到一瓶香水，一盒唇釉，林林总总这些东西加起来都有二十多样。
虽然看不到东西的全样，但是顾瑾禾可以想象出来送这些东西的时候，老夫人和爷爷应该是很幸福的。
临走时，老夫人将那本相册送给了顾瑾禾：“这相册我已经看了几十年了，够久了。”
“我将他的照片给你，不是想让你原谅我当年做的决定，而是想让这个世界多一个还记得他的人，你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我想你应该有权利记着他的模样。”
于是离开时，顾瑾禾是抱着那本相册离开的青澜院。
外面的雨已经下的很小了，毛毛细雨落在发梢上像是一场霜降。
老管家一直在门口守着，见顾瑾禾出来，立刻将手中的伞撑起来走到顾瑾禾的身边，替她遮挡天空上的细雨。
离得近了，老管家自然看见了顾瑾禾手中抱的东西，他神色一愣，却是什么都没说，沉默的将顾瑾禾送到院门口，原以为顾瑾禾会直接离开。
没有想到顾瑾禾并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偏头看向老管家问道：“老夫人她经常去那个房间吗？”
顾瑾禾注意到，那个房间虽然放了防尘布，但是房间里一尘不染，明显是有人经常打扫的。
老管家落后顾瑾禾半步站在院门口，眼眸微垂开口道：“多年来，老夫人不允许任何人进入那个房间，有时老夫人会在里面静静的坐一天，房间是老夫人自己打扫的，她不愿意别人碰里面的东西。”
顾瑾禾低头看向手中的相册，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些涩然，这几十年，老夫人就这么守着那一屋子的东西，一个人守着顾家，还要承受丧夫、丧子之痛。
顾瑾禾嘴角倏然勾起一抹苦笑，心里承受了这么多的东西，应该很累吧。
可是从顾瑾宽和顾瑾容他们的态度来看，老夫人竟是从未在别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她一直严谨而又克己的守着顾家，哪怕心里再苦再痛，她都从未退缩过。
一时间顾瑾禾的心里闪出数个念头，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是受害者，可是现在想来，难道老夫人不也是受害者吗？
老夫人也为自己曾经做过的决定承受了结果，正是因为正在承受，所以她不会后悔。
如果后悔了，那这么多年来的坚持就变成了一个笑话。
顾瑾禾深深的叹息一声，她抬手接过老管家手中的伞柄，低声说道：“你知道······他的墓在哪里吗？”
老管家只一瞬间，便明白了顾瑾禾问的是谁的墓。
“长青园。”
第二日天空终于放晴，一早上顾瑾禾便离开了顾家。
去往长青园的墓地需要爬很长一段阶梯，顾瑾禾手中抱着一束鲜花，一步一步向上走。
两边是一点点倒退的墓碑，环视一圈，这里风景秀丽，树木葱葱，只是除了墓碑，寂寥一片。
黑色皮靴踩在石板阶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保镖都站在下方的平地上，没有上来。
就这么走了大概十几分钟，顾瑾禾在一块墓碑前停住了脚步。
墓碑上很简单的刻了慕容青澜之墓几个字，却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顾瑾禾缓缓蹲下身将手中的花放到墓碑前，然后抬眼看向墓碑上的字，心里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复杂之情。
她心中突然有了强烈的倾诉之意，想要将埋藏在心里的秘密都说出来，她憋了这几年，桩桩件件的事情太多了，已经快要压的她喘不过气来了。
顾瑾禾轻声说道：“爷爷，我是瑾禾，也是您未曾谋面的孙女。”
“很抱歉，直到现在才来看您。”
“奶奶她很想您，您送给她的东西，她一直很小心的保存着，她很珍惜那些东西。”
“因为这些东西，都是您送给她的，她舍不得丢弃，也不愿丢弃。”
“现在想来，您当年去世，她也去了半条命，也不知道是谁欠谁的了。”
“再过一年多，我就二十八岁了，您身为慕家的人，应该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些年，奶奶为了我和父亲做了很多事，她一心想为我和父亲争一条好走的路，一条能走到尽头的路。”
“虽然这一切都是她的决定，但是做为接受的人，我似乎并没有权力去指责她什么。”
“现在七大世家又汇聚在一起要对抗慕容家了，奶奶说慕容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她很担心一年多之后，我能不能活下来。”
“但是她却不知道，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就死在二十八岁生日之后，被人一枪打穿了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