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不到一个时辰，婚书已换，聘礼已收，连婚期都定在了下月初八。
宴沉甯站在回廊下，看着仆人们忙碌地搬运聘礼，心中却无多少喜悦，只有一种棋手落子后的冷静。
“宴小姐似乎并不惊讶。”容允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宴沉甯没有回头：“容首座行事果断，令人佩服。”
“换个地方说话。”容允岺低声道，随即转身走向花园深处。
僻静的凉亭内，容允岺布下隔音结界，这才转身直视宴沉甯：“你不是宴沉甯。”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宴沉甯并不惊慌，反而微微一笑：“何以见得？”
“眼神。“容允岺淡淡道，“宴沉甯看人时总是微微垂眸，而你直视对方；她说话前会犹豫片刻，而你出口成章；最重要的是…”
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触宴沉甯的眉心，“你的神魂与肉身有细微的不契合，虽然极其隐蔽，但逃不过我的眼睛。”
宴沉甯没有躲闪，反而迎上他的目光：“容首座既然看穿，为何还要提亲？”
“两个原因。”容允岺收回手，“第一，真正的宴沉甯已经死了，死于寒髓蛊。而你，无论是什么来历，现在就是她。”
“第二？”
“第二，”容允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需要一个道侣。玄天宗内部势力复杂，宗主之位争夺激烈。一个有家世背景又不会干涉我修行的道侣，是最佳选择。”
宴沉甯轻笑出声：“容首座倒是坦诚。”
“彼此彼此。”容允岺负手而立，“你拒绝齐云澈，不也是为了摆脱原着命运？”
这下宴沉甯真的惊讶了：“你知道原着？”
“不知道。”容允岺摇头，“但我能感觉到你知晓许多本不该知道的事。昨晚你提到‘原着男主’，我猜测那可能是一本书，而你来自书外的世界。”
宴沉甯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的男子。
他不仅修为高深，洞察力更是惊人。
与这样的人合作，既危险又安心。
“合作愉快，容首座。”她伸出手。
容允岺看着她的手，迟疑片刻，才轻轻握住：“合作愉快。”
就在此时，结界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两人同时转头，看到齐云澈怒气冲冲地闯进花园，身后跟着一脸阴沉的宴远山。
“容允岺！”齐云澈双目赤红，“你凭什么抢我未婚妻？”
容允岺撤去结界，神色淡漠：“两情相悦，何来抢夺之说？”
“胡说！”齐云澈转向宴沉甯，声音突然柔和下来，“沉甯妹妹，是不是他威胁你？别怕，有我在…”
宴沉甯后退半步，与容允岺并肩而立：“齐公子误会了。嫁与容首座，是我自己的决定。”
齐云澈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不可能！我们明明…”
“明明什么？”宴沉甯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蹊跷。
“没什么。”齐云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只是…太突然了。沉甯妹妹，你可想清楚了？容师兄他…性格冷僻，不近人情，你跟着他不会幸福的。”
“幸福与否，我自己最清楚。”宴沉甯淡淡道，“倒是齐公子，昨晚与你眉目传情的那位绿衣侍女，不知现在何处？”
齐云澈如遭雷击，脸色由白转青：“你…你看到了？”
宴远山突然插话：“沉甯，莫要任性！两家联姻事关重大，岂能儿戏？容首座固然优秀，但齐公子才是良配啊！”
“二叔如此热心，莫非另有隐情？”宴沉甯似笑非笑地问。
宴远山一窒，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但很快又恢复长辈的慈爱：“你这孩子…二叔还不是为你好？”
“多容二叔关心。”宴沉甯行了一礼，“不过侄女心意已决。”
齐云澈还想说什么，容允岺已经抬手送客：“两位请回吧。婚事已定，多说无益。”
待两人愤然离去，宴沉甯才轻声道：“看来，这桩婚事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
容允岺目送远去的背影，眼神渐冷：“宴远山有问题。他对你中蛊一事毫不惊讶，反而更关心你嫁谁。”
“齐云澈也是。”宴沉甯补充道，“他刚才的话，像是确定原主一定会嫁给他。”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这场婚姻，已经不仅仅是改变命运的选择，更成了揭开谜团的关键一步。
*
宴沉甯放下手中的《百草纲目》，揉了揉酸胀的眼睛。
窗外已是月上中天，宴府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打破夜的沉寂。
自从决定拒绝与齐云澈的婚约、接受容允岺的提亲后，已经过去了七天。
这七天里，宴家上下暗流涌动，二叔宴远山看她的眼神越来越阴沉，而父亲则似乎藏着什么心事，欲言又止。
“咚咚。”
极轻的敲窗声让宴沉甯浑身一紧。
她放下书卷，悄声走到窗前，指尖已经凝聚了一丝灵力以防万一。
“是我。”
低沉熟悉的声音让宴沉甯松了口气。
她拉开窗闩，容允岺如一片落叶般轻盈地翻窗而入，白色衣袍在月光下泛着淡淡银光。
“容首座深夜造访，有失远迎。”宴沉甯故意行了一个夸张的大礼，嘴角带着揶揄的笑。
容允岺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不必多礼。”
他环顾四周，目光在宴沉甯床榻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我来检查你体内的寒髓蛊。”
宴沉甯挑眉：“白天不能来？”
“人多眼杂。”容允岺简短地回答，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玉瓶，“这是‘暖阳丹’，可以暂时压制寒毒。”
宴沉甯接过玉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容允岺的手。
一瞬间，一股奇异的灵力波动在两人之间流转，如同静水中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圈圈涟漪。
两人同时缩回手，玉瓶差点掉在地上。
“抱歉。”容允岺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
宴沉甯耳根发热，假装研究玉瓶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怎么服用？”
“每日一粒，用温水送服。”容允岺已经恢复了那副冷峻的表情，“伸手，我看看寒毒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