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师长，你知道吗？”他放下搪瓷缸，眼神变得悠远，“东蒙的牧民有句老话：‘好马认草原，好汉认弟兄’。这些年，多少人盼着能有支真正为草原打仗的队伍，可盼来的不是伪军的鞭子，就是小鬼子的刺刀。”
他忽然站起身，从蒙古袍的夹层里掏出个油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羊皮地图，上面用银线绣着草原上的河流、山脉、牧场，甚至连最隐蔽的泉水都标得清清楚楚。
“这是我阿爸当年跟马帮走镖时画的，方圆千里的草原，没有比这更全的图了。”
乌兰托将羊皮地图往陈振华面前一推，“你要建骑兵，这图你拿着。通辽的罕山有最好的种马场，德王的人占了，那里的牧马人恨他们入骨；锡林郭勒的牧民最擅长驯马，他们的孩子三岁就能骑马，要是能把他们发动起来……”
陈振华的手指抚过羊皮地图上细密的针脚，银线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像是无数双期盼的眼睛。
“乌兰托同志，”他忽然抬头，目光灼灼，“我想在通辽建个骑兵学校，让草原上的年轻人都来学本事——不光学骑马劈刀，更学认字算数，学为啥要打鬼子，学将来的草原该是啥模样。”
“这个好！”乌兰托猛地一拍大腿，毡靴底在地上跺出闷响，“我认识通辽的喇嘛庙住持，他是个有学问的人，早就看不惯德王作孽。要是能让他出面办学，牧民们保准把孩子送来！”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还有马家军那边，我跟马彪团长提过你的打算，他说要是能在察哈尔建个战马繁育基地，他愿意把自己最宝贝的三匹种马送过来。那可是他从青海带来的‘龙驹’，跑起来能追上黄羊！”
陈振华将羊皮地图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那里还揣着送来的羊皮袄边角料，此刻混着羊皮地图的气息，竟有种说不出的踏实。
“战马繁育得靠牧民，”他往乌兰托的搪瓷缸里添了些热水，“我让张破虏在乌兰察布办了个‘牧户合作社’，给牧民分粮食、教技术，谁愿意养战马，咱们就提供草料和保护，将来马驹长大了，优先编入骑兵队，还能给牧户记功劳。你说，这样会不会有人愿意干？”
“何止愿意！”乌兰托笑得眼睛眯成了缝，“草原上的人把马当家人，要是能让自家的马跟着八路军打仗，那是天大的荣耀！我认识个叫腾格尔的牧马人，他爷爷当年是哲里木盟的马王，家里还藏着祖传的驯马经，要是能请他出山……”
帐篷外的风雪渐渐小了，战士们的歌声顺着风飘进来，是支草原上的古歌，调子苍凉却有力。
陈振华和乌兰托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火一样的热情，他们接着聊骑兵二旅的编制。
陈振华打算在绥远新编三个骑兵团，察哈尔三个，东蒙三个，每个团都配一个炮营、三个骑兵营，既能在草原上冲锋，又能守据点。
至于武器补给，大同的兵工厂要专门生产适合骑兵的马枪，枪管加粗、枪身缩短，冬天戴手套也能操作。
至于营房，可以暂时学牧民的毡房样式，半埋在地下，既能抗风又能保暖，马厩要建在营房旁边，战士们能随时照看战马……
不知聊了多久，锅里的炒米奶茶见了底，炉子里的牛粪也烧得只剩灰烬。陈振华推开帐篷门，外面的雪已经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给草原镀上了层银霜。远处的马厩里传来战马的嘶鸣，像是在回应他们的谈话。
“你看，”陈振华指着天边最亮的那颗星，“那是启明星，草原上的牧人说，看到它，就知道天要亮了。”
乌兰托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星光落在雪地上，闪闪烁烁，像是撒了满地的珍珠。“等咱们的骑兵建起来，”他忽然说，“要让这草原上的每座毡房都知道，八路军的骑兵来了，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他们了。”
陈振华重重地点头。他想起那些从伪军里解放过来的骑兵，想起巴图劈马刀时眼里的狠劲，想起其其格老阿妈缝羊皮袄时颤抖的手，想起王梦生在归绥城外忙碌的身影……这些人，这些事，就像草原上的草籽，只要给点阳光雨露，就能长出一片草原。
回到帐篷时，乌兰托已经趴在地图上睡着了，怀里还揣着那本画满战马的笔记本。陈振华给他盖上件羊皮袄，自己则坐在炉边，借着月光继续翻看那张羊皮地图。
通辽的罕山、锡林郭勒的牧场、察哈尔的草原……这些地方很快就会响起战马的蹄声，那声音将比风声更响，比雷声更烈，将德王的伪政权、小鬼子的铁蹄，统统踏碎在雪地里。
天快亮时，陈振华忽然想起张破虏送来的那份报告，说乌兰察布的皮坊已经缝好了两千件羊皮袄，合作社的牛羊也存栏上万头。
他拿起铅笔，在笔记本上写下：“骑兵建设，三分靠武器，七分靠人心。人心齐，风雪不侵，铁骑无敌。”
写完，他将笔记本合上，揣进怀里，那里紧贴着心口，能感受到羊皮地图的温度。帐篷外，战士们已经开始备马，马蹄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咯吱咯吱”，像是一支正在奏响的序曲。
陈振华知道，这支序曲很快就会变成激昂的战歌，在整个草原上回荡——那是属于八路军骑兵的战歌，是属于草原人民的战歌，更是属于未来的，充满希望的战歌。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在帐篷顶上时，陈振华推醒了乌兰托。两人并肩走出帐篷，望着正在集结的骑兵队伍，战士们身上的羊皮袄在阳光下闪着光，战马的鬃毛上结着霜，却个个昂首挺胸，像即将出征的勇士。
“出发了，”陈振华翻身上马，马刀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去包头，去通辽，去所有需要我们的地方。告诉草原上的每一个人，八路军的骑兵，来了！”
乌兰托也跨上自己的黑马，从怀里掏出个铜哨子，“呜——”的一声长鸣，惊起了远处雪地里的一群麻雀。“走！让德王伪军和小鬼子瞧瞧，草原上的汉子，不是好欺负的！”
马蹄声在草原上响起，汇成滚滚洪流，朝着包头的方向疾驰而去。雪地上留下串串蹄印，很快又被新的落雪覆盖，却掩盖不住那股势不可挡的力量——那是希望的力量，是团结的力量，是终将在草原上扎下根、开出花的，属于未来的力量。
帐篷外的积雪已没过马腿，陈振华踩着齐膝深的雪，目送乌兰托的马队消失在西北方向的雪雾里。
乌兰托临行前攥着他的手说：“三天后，我带着骑兵团在包头城外的大青山下等你。”那语气里的笃定，像炉火一样熨帖了陈振华的心。
“报告师长，固原县城已经拿下，骑兵一团和骑兵二团胜利围剿了固原县的德王伪军两个骑兵团，百灵庙的一个骑兵团也被歼灭，现在整个绥远西部，就剩下包头没有拿下了。”匆匆来到临时指挥部的杜易得，拿着刚刚骑兵一团发来的电报，高兴的说道。
“好，太好了，四王子府、百灵庙、固原、武川这些地方都一一拿下了，加上第二战区的努力，东胜、沙贝子也都拿下了，接下来就剩下包头了，包头完了就以为着绥远西边安静了。”
他转身拍了拍杜义德的肩膀，马靴底在冻土上磕出清脆的响：“传令下去，骑兵一团全速往包头方向前进，争取一天赶到包头外围，郭静云率领的独立13团，应该已经走到半路上了。“
“独立二团就地驻扎，无论百灵庙还是固原，包括四王子府，全部都布置上咱们的骑兵，同时迅速的歼灭那些散兵游勇。”
“一天？”杜义德愣了愣，指着地图上蜿蜒的路线，“这一路要过三道冰封的河谷，还有黑风口那样的险地，战马怕是扛不住。”
陈振华弯腰从雪地里抓起一把冰碴，捏碎在掌心：“扛不住也得扛，让他们从缴获的战马中，各自拉上一匹马，一人双马往包头赶，德王的伪军在包头有一个师，6000多号人，要是等他们跟日本人搭上线，咱们再打就得费十倍力气。”
他忽然压低声音，凑近杜义德耳边，“第二战区的傅长官，以及乌兰托带的马家军骑兵团是来助战的，咱们得赶在他们前头把包围圈扎牢，别让人觉得咱们八路军没本事，咱们也该出发往包头去了。”
杜义德眼睛一亮，转身就往队伍里钻。不多时，骑兵旅的队伍就像条银色的长龙，在雪原上展开了急行军。
战马的蹄子裹着防滑的毡布，踩在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战士们裹紧羊皮袄，帽檐上的冰棱随着马匹的颠簸晃悠，却没一个人叫苦。
那些从伪军里解放过来的骑兵走在队伍中间，巴图牵着马缰的手格外用力——他爹曾是包头城的马夫，被伪军活活打死在马厩里，这次打包头，他比谁都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