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凡的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
“我们也可以领先于全世界!”
这句话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魔力,在小小的会议室里回荡。
屋子里安静极了。
足足过了五秒钟。
没有人说话,但气氛却和之前的死寂截然不同。
所有人的心中都开始亢奋起来,眼睛也在此刻变得更亮了。
领先全世界!!!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又是多么振奋人心的五个字。
在场的这些人,林继先、孟玉兰、谢国政、刘德海......
他们都是这个国家、这个时代,从千万人中选拔出来的最顶尖的天才。
他们心中,没有谁是甘于平庸的。
他们加入这个研究所,本就是怀揣着建设祖国、攻坚克难的理想。
只是,这个时代的大环境,让他们习惯了追赶。
追赶苏俄,追赶美利坚,追赶那些发达的工业国家......
追赶,是他们所有人心中默认的常态。
可陈宇凡今天,却狠狠的撕碎了这种常态。
他用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向他们灌输了一个全新的、他们甚至不敢去想的念头——
为什么一定要追赶?
为什么不能超越?
为什么不能...领先呢?!
没错!
我们是年轻,我们是底子薄,也确实是暂时的落后于人!
可那又怎样?
我们有最为国家奉献的心,有不畏惧困难的意志,有国家和工业部的大力支持,还有陈宇凡所长这样的天才带领!
我们为什么不能成功?
所有技术员的脑海中,仿佛都有一团火焰被点燃了!
那是一种被压抑许久的骄傲,和一种名为热血的东西。
所长...说的没错!
刘德海的手在桌子底下,已经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他的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肉里,但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只有一股股战栗般的兴奋,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我们...我们是来造“直流无刷”电机的!
这是全世界都没有攻克的难题。
我们既然已经站在了共同的起跑线上,为什么还要用追赶者的心态来束缚自己?!
干就完了!
不就是“反电动势”吗?
不就是“无传感器”吗?!
难!
我承认它难如登天。
可所长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想办法去攻克它!
我们或许真的可以...领先全世界。
不只是刘德海。
林继先,这个沉稳的京大高材生,此刻的脸也涨的通红。
谢国政,这个精瘦机灵的清大学生,正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因为过度激动而失态。
而站在最前面的孟玉兰。
她的眼眶,毫无征兆的红了。
不是委屈,也不是害怕。
而是激动。
更是...找到了方向的狂喜。
她为自己之前的支支吾吾,为自己的墨守成规,感到无地自容。
她深吸了一口气。
在所有人激荡的情绪中,她抬起头目光无比坚定的看着陈宇凡。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但却异常的清晰。
“所长!”
“我明白了!”
陈宇凡看着她,也看着会议室里这些重新焕发出光彩的年轻脸庞。
所有人脸上的怀疑、困惑、迷茫......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敢于奋斗和拼搏的意志!
成了!
陈宇凡的心中,微微点头。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用“电风扇”项目来磨掉他们的傲气,只是第一步。
而此刻,用“无传感器直流无刷电机”这个超级难题,来点燃他们的斗志、重塑他们的科研信念,才是自己真正的目的!
一支没有灵魂、没有信仰的科研团队,是走不远的。
而现在,他亲手为这支年轻的团队,注入了灵魂。
这个灵魂就是——
敢为人先,领先世界!
“很好。”
陈宇凡的表情依旧平静,仿佛刚才那番慷慨激昂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他伸手,示意孟玉兰坐下。
“既然大家都统一了思想,那我们就继续回到技术问题上。”
他重新拿起了孟玉兰的那份报告。
“反电动势的无传感器方案,只是我们的大方向。”
“这个方向,我认为是可行的,但需要我们投入全部力量去攻坚。”
“不过,孟同志......”
他看向孟玉兰。
“你的这份报告里,除了这个方向不够大胆之外,还有几个关键点,也一样...太保守了。”
“啊?”
孟玉兰刚坐下,屁股还没坐热,又条件反射班站了起来。
“还有?”
刘德海也是一愣。
天啊!
“反电动势无传感器”已经是天花板级别的设想了。
在这之上,所长居然还觉得不够?
这...这还要怎么大胆?!
陈宇凡没有卖关子。
他翻到了报告的某一页,那是关于“控制电路”的设想。
“这里。”
他指着上面的一张逻辑框图。
“你设想的,是用晶体管和逻辑门电路,去模拟一个换向器,在检测到转子位置后,就给对应的线圈通电。”
“对啊。”孟玉兰小声的说道,“这是最直接的控制逻辑...”
“直接,但太粗暴。”
陈宇凡摇头。
“这种开和关的控制方式,电机的转速会极不稳定,噪音和震动也会非常大。而且,你如何保证在不同负载下,它都能精确的启动和运行?”
“我......”孟玉兰被问住了。
这确实是她报告里的难点,她只是提出了方向,根本没有解决。
陈宇凡淡淡的说道:
“为什么我们的思路,一定要局限在开和关呢?”
“谁说给线圈通电,就一定要通死?”
“我们能否不控制通和断,而是去控制...通的时间?”
“通的时间?”
刘德海和孟玉兰,两个电机系的尖子生,同时皱起了眉头。
他们隐隐约约,好像抓到了什么。
陈宇凡拿起一支粉笔,转身走到了会议室的黑板前。
“我们都知道,脉冲信号。”
“如果,我们给线圈的不是一个持续的直流电,而是一个高频脉冲呢?”
唰唰唰......
他飞快的在黑板上画出了一个方波信号。
“在单位时间内,这个脉冲高电平通电的时间越长,那么线圈获得的平均电压就越高,电机转速就越快。”
“反之,高电平的时间越短,平均电压就越低,转速就越慢。”
“我们不去控制通或断,我们去控制这个...脉冲的宽度!用脉冲宽度,来实现对电机转速和力矩的精确调节!”
当陈宇凡在黑板上,写下“脉冲宽度调制(pwm)”这几个字的时候。
孟玉兰和刘德海,都是一愣。
两个人彻底傻了!
“脉宽...调制...”
刘德海的嘴唇都在哆嗦。
“用控制脉冲宽度来调速?”
“我的天啊!”
这个想法简直是天才啊!
不!
是鬼才!
他们都是学电机的,怎么可能不知道“脉冲”?
可是他们,或者说全世界的电机工程师,思维都僵化了!
在他们的认知里,直流电机,就是通直流电的。
而陈宇凡,却跳出了这个框架。
他用一种近乎于降维打击的思路,给他们展示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如果说“反电动势”是解决了有没有的问题。
那么这个“pwm”调速,就是解决了好不好的问题。
而且...
孟玉兰的脑子,转的飞快!
“所长,我明白了!”她激动的大喊。
“反电动势信号!我们检测到的反电动势信号,本身就是一种脉冲信号。”
“我们可以用这个检测到的信号,作为反馈!再去调制我们输入的驱动脉冲!”
“这是一个......闭环控制系统!”
当孟玉兰喊出“闭环控制系统”这六个字时。
所有电机专业的学生都睁大了眼睛。
这完全可以说是一个全新的科研项目......实在是太超前、太不可思议了!
陈宇凡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赞许的看了一眼孟玉兰。
“没错,说的很好。”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改进点。”
“用pwm控制,去彻底替代老旧的调压调速。用反电动势做反馈,构建无传感器闭环控制系统!”
“这才配得上红星研究所的第一个项目!”
陈宇凡刚才说的这些,当然不是他凭空想的。
这都是他这几天,利用系统知识,结合1963年现有的技术水平,推导出来的最优解。
这些理论,在后世看来,是直流无刷电机的基础。
但在此时此刻,在这个连“直流无刷”这个概念都才刚萌芽的时代。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给未来奠定基础。
都是开创历史的第一版理论雏形!
陈宇凡很清楚,这些东西不是空中楼阁。
它们确实很难。
每一个技术点拿出来,都是一个天坑,需要花费大量的研究时间。
但在理论上,它们是可行的!
它们是这个时代,通过不断努力的研究......有机会打破的技术壁垒。
“咕咚。”
刘德海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他看着黑板上那复杂的框图和波形,又看了看旁边神色平静的陈宇凡。
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震撼?
麻木?
都不是。
是一种朝圣般的感觉。
仿佛他看着的,不是一个同龄人,而是一个代表了科学的神明......
这一次。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包括林继先、谢国政等人,他们脸上的表情也和刘德海如出一辙。
所有人都没有了之前的震惊和困惑。
也没有了“这不可能做到”的怀疑。
他们只是奋笔疾书!
将黑板上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符号,都抄写在自己的笔记本上!
这些不再是不可能的任务了。
他们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陈宇凡所长已经把路给我们指出来了!
剩下的......
就是我们一步一个脚印,把这条路给走通!
这就是精神领袖的重要性。
在陈宇凡点燃了他们的斗志,并给出了明确到令人发指的理论指导后。
这群天才的全部潜力,被彻底引爆了!
他们的眼中,不再有无法克服的困难。
只有坚定的目标和必胜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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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宇凡讲完之后。
他放下了粉笔,平静的走回了主位。
但会议室里的气氛却久久无法平静。
孟玉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看着自己笔记本上那满满当当的记录。
她的大脑还在飞速的运转。
脉冲宽度调制、反电动势信号捕捉、无传感器闭环系统......
陈所长刚才提出的每一个概念,对她来说都像是在电机学这个领域,打开了一扇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全新大门。
令她受益匪浅。
不只是她,旁边的刘德海也是同样的表情。
刘德海低着头,几乎要把脸埋进笔记本里。
他刚才记笔记的手速极快,生怕漏掉了陈所长说的任何一个字。
现在,他停下了笔,看着面前还带着油墨香气的笔记,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太强了!
这就是刘德海此刻心中唯一的念头。
陈所长刚才展现出的技术能力,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电机组的其他几名成员也都还处在那种思维被强行拓宽后的茫然和兴奋之中。
孟玉兰和刘德海对视了一眼。
他们两人的眼神中,都带着一丝苦笑和说不出的挫败感。
当然,更多的是敬畏。
他们都是哈工大“电机与控制”专业,四年里最顶尖的高材生,学的就是这个方向。
他们来之前,是带着这个专业领域里最顶尖的骄傲来的。
他们以为自己,就算不是国内最懂电机的人,也至少是站在第一梯队的,起码对领域内的各种技术都有所耳闻。
可今天...
他们被上了一课。
被一个根本不是电机专业的人,给按在地上摩擦的上了一课。
这才是最让他们感到震撼,甚至是感到一丝荒谬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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