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子久久未语，似乎是被我的话吓住了。
我没有催促，耐心等待鸭子表态。
鸭子是我下属，也是我兄弟，我不想搞什么道德绑架，我需要做的，就是简单明了的讲明我的态度，至于鸭子如何选择，我都尊重。
而今并非八九十年代了，不存在必须为某个人去死。
在这个世界，我们永远不可能真正去了解一个人，除非我穿过他的鞋子去走他走过的路，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可当我真正走过他走过的路，可能我连路过都会觉得难过。
我永远记得，98年，我们帮峰哥去昭陵讨账，被锤子带人堵在饭店，是八戒与鸭子两人拼了命的拖住对面，当时八戒嘴里被人插进去一根钢管，那一战，鸭子死死抱着锤子的腿，用胸膛去抵锤子的砍刀。
打流这么多年，鸭子同样没落个好，他砍过人，也被人撵着砍过，在黄泉路上跳舞，说是九死一生不为过。
所有人都渴望拥有，但更害怕拥有后的失去。
而今，鸭子已不再一无所有，他有自己的生意，仅旅馆加托运站，一年稳稳当当的赚五六十万不成问题。
所以，一旦全面开打，鸭子的损失也很大。
所以，我理解鸭子的沉默与犹豫，今晚，无论鸭子怎么选择，我都不会有半点指责。
良久，电话里传来鸭子沙哑的回应：“四哥..谢谢你这么挺我。”
我觉察出鸭子有点不理智，便再次说道：“我并非全部是为你，一味退让只能助长刘彦明的嚣张气焰，只有狠狠的打，他才晓得痛，但代价可能很大，鸭子你考虑清楚。”
我觉得说得已经够明白了，甚至我心里已经做好了鸭子不参与的打算，可鸭子却给了我一个意想不到的回应：
“哥，我晓得你是被刘彦明伤透了心，但我鸭子不是刘彦明那样的白眼狼，我明白我怎么来的，我也晓得我该怎么走，我不喜欢讲一些煽情的话，但是哥，你不是第一天才认识我，我鸭子什么时候怕过事儿？怎么搞，你讲话就是！”
鸭子心思剔透，我惊讶于他居然能猜到我的心思。
他其实说的有道理，或许，刘彦明在我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每看见一个人，我就把对方代入到现实主义的角色中，但实际上，能做的像刘彦明那么绝的人，也不多见。
“好！给我喊人！要能办事的人！这口饭不好吃！那就都踏马别吃了...”
……
初夏的凌晨还很清冷，冷冷清清幽幽暗暗的街面上，停滞着两台前四后八大货车，货车周围，或蹲或站或抽烟或闲聊或沉默不语的围拢着一大群流子，这些二十多岁或者十七八岁的流子，或是拿着砍刀或是拎着钢管或是拎着沙喷子猎枪，将货车围得水泄不通。
粗略一数，光围拢在货车周围的流子就不下三四十个，还有不少流子已经在货车内等候了。
而这，仅仅是不到两个小时内，鸭子付彪帮我喊的人。
而这样的场景，在全市区的三个地方同时上演着。
一个是在江东市区，由付彪领队，带着不下五十个人，直取刘彦明在河湾北岸的工地。
还有两个在江陵，由鸭子与我领队，目标是刘彦明在江陵的所有网吧与游戏厅。
我本来想带人去太子岭搞刘彦明的煤矿的，但时间来不及了，从县城到太子岭，开车起码一个多小时，等到了太子岭，天都亮了。
白天，这么大规模的流子聚众打砸，影响比较恶劣，相对来说，还是晚上更适合办事儿！
当我怀揣着峰哥送我的那把枪，走向停在路边的大货车时，认识与不认识的流子蜂涌而来。
“四爷！”
“四爷。”
“四爷！”
一个个流子或从车上跳下，或是起身，仿佛见到了他们心中的君王一般，跟我打招呼。
我接过海子递过来的白手套，利索的戴上手套，抓住货车的篷布，翻身往货车里钻，边说：“兄弟们都准备好了撒，话不多说，干活！”
这些人，都是跟我们关系近的外围流子，他们或多或少认识我，或者认识鸭子付彪这些人。
无需多言，我话讲完后，一个个流子鱼贯往货车车内爬，昏暗的路灯灯光透过货车的尾门射了进来，片刻间，车内已挤满了人，有的蹲着有的站着，有的没地方落脚，只能两只脚踩在货车尾部的踏板上，靠双手抓住篷布稳固身体。
不一会，货车开动。
轰轰隆隆的宛如拖拉机一般的声响中，货车在昏暗冷清的街面上行驶着，车内混合着汗味与烟味的古怪气味很浓郁，却无人抱怨嘀咕，我用平静压制着内心的狂躁的野兽，车内的流子们连咳嗽声都在克制着。
颠颠簸簸的状态并未持续太久，车内窸窸窣窣的小声说话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我坐的位置靠近货车副驾驶，透过车厢与车头中间的方形空隙，红光绿蓝的各种霓虹灯光投进车厢，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吧，我抬头看去，夜幕下，“天龙网吧”的霓虹灯分外刺目。
天龙网吧，位于北岭路，曾经，是我们五兄弟开的第一个网吧，原名叫五虎网吧。
曾经，这个网吧是刘八斤与豆芽、大波妹飞机等人的快乐源泉，曾经，在这个网吧里发生过很多事儿，网吧也两次重新装修。
而今，五虎已成过往，曾经的由两间门市、二三十台电脑组成的网吧，几经翻修扩建，如今已经有了四个门市，上下两层，共两百多台奔四配置的电脑，是江陵配置装修最高档豪华的几个网吧之一。
在这个网吧爆红的年代，天龙网吧一天的净收入能有四五千！而类似天龙这样的网吧，刘彦明在全市有六个！
……
距离缓缓拉近，天龙网吧四个鲜红大字在我眼前越加清晰，伴随着货车“哐当”一声轻微响动，当车子停到网吧门口的树下时，我收拢思绪，望着近在咫尺的网吧玻璃门，和隐隐约约透过玻璃门传出来的喧闹嘈杂，我的内心已被狂躁塞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