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收拾完毕回到客厅，只有林蓝蜷在沙发前的地垫上，抱着个绒毛熊，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蓝蓝乖，该睡觉了。”我走过去，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温和，揉揉林蓝的小脑袋。
“倾裳姐姐呢？”林蓝揉着眼睛问。
“倾裳姐姐看你困了，就先回去了。她也累了一晚上了。”我随口替叶倾裳解释道，心里松了口气，又涌上更深的歉意。
“哦……”林蓝打了个哈欠，我把她抱起来，送回她的小房间，这丫头沾到枕头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随后我关上林蓝的房门，轻轻地退了出去，客厅里一下子只剩下我一个人。
唉……想骗过这丫头真的难……还好她没发现……
灯光显得格外苍白刺眼，喧嚣彻底退去，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我终于卸下脸上所有强装的“元气”和笑容，整个人垮了下来，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沙发上。
疲惫像潮水般灭顶而来。校门口凛冽的风声、轮胎碾压冰冷路面的声音、车门关闭的脆响、上官澜父亲冰冷的轮椅轮廓和她噤若寒蝉的样子……
所有的画面伴随着强烈的痛苦和巨大的迷茫，重新在死寂和黑暗中清晰地浮现，轮番折磨着我脆弱的神经。
身上残留的伤痛此刻也变得格外清晰起来，提醒着我和叶倾裳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我疲惫地捂住了脸，冰凉的掌心贴上同样冰凉的眼窝。黑暗中，思绪混乱得像一团被打乱的毛线球。
就在我深陷在这种冰冷孤绝的泥沼中时，指尖无意中在沙发坐垫的边缘，碰到了一个微凉的、带着点纸张质感的东西。
什么东西？我下意识地摸出来。
目之所及是一张折叠得很精致的便签纸。上面是叶倾裳那娟秀工整的字迹，写得一笔一划，力透纸背。
［好好吃饭］
只有这四个字。
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关切地询问，甚至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情绪。只是这四个字。
在经历了今天惊心动魄的舞台和更加猝不及防的沉重告别后，这四个字像一颗带着余温的、沉默的石子，轻轻投入了我冰冷黑暗的心湖。
它似乎在说：你的伪装我看见了，你的疲惫我看见了，但无论发生了什么，饭总要吃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陡然冲上鼻腔。这简单到极致的话语，像一柄没有开刃却无比锋利的剑，刺破了我所有不堪重负的伪装。
不是为了责备，不是为了索取，而是那种看穿后的、带着距离的、无声的守望。
我紧紧攥着这张小小的纸条，仿佛那是溺水时抓住的唯一一根真实温热的稻草。
这纸条似乎还残留着叶倾裳指尖的微暖和她身上特有的、淡淡的清新墨香。
这丝微弱的温度，与我胸腔里那团冰冷沉重的棉絮形成了令人窒息的拉扯。
我猛地站起身，几乎有些踉跄地冲向自己房间的门。
反锁！
清脆的落锁声在深夜死寂的客厅里异常清晰。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板上，蜷缩起双膝，将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里。
那张写着“好好吃饭”的纸条被紧紧攥在手心，像一个温暖的、却又无比沉重的烙印。
窗外是无边的、寂静的、深不见底的漆黑寒冬。
房间里冰冷刺骨，只有我压抑在双臂之间沉闷的呜咽声，在无边的寂静里，微弱地、颤抖地弥散开来，仿佛一首被碾碎了的绝望旋律的尾音。
整夜，我抱着手机辗转难眠，聊天框里，想要发给上官澜的消息，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如此反复，直至精疲力竭，强制关机。
窗外灰白的天光一点点渗进狭小的房间，带着冬日清晨特有的、砭骨的清冽。
我几乎一夜未眠，意识在冰冷的疲惫和无尽翻涌的碎片中沉沉浮浮。头像是被灌满了铅块，沉重地陷在枕头里。眼窝深陷，周围带着一圈淡淡的乌青。
昨夜靠着门板压抑下去的哽咽和冰冷的绝望感，此刻像一层冻结的霜花，紧紧贴在皮肤表面，一碰就要碎裂开来。
“哥哥！！！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
林蓝脆亮的声音伴着“咚咚咚”毫无章法的敲门声，像一把沾了蜜糖的小锤子，毫不留情地凿开了房间里凝固的冰冷和死寂。
我身体猛地一颤，紧闭的眼皮被强光刺得生疼。胸腔里那团沉重的铅块被硬生生搅动，带来一阵钝痛。
嘶……头好痛……
我下意识地想蜷缩更深，用被子蒙住头，隔绝掉这充满“元气”的呼喊。
“快起来快起来！我们要迟到啦！漫展人可多啦！”林蓝不屈不挠，扭动门把手，发现反锁后，拍得更起劲了，“哥哥你答应我的！不许耍赖！”
门外林蓝聒噪的催促，像一道无形的指令，强行将我从自我沉溺的泥沼里往外拖拽。
我的心口被拉扯着，疼痛之外，我隐约记起了，的确有要去漫展的这事，之前机缘巧合下被好心人送了票，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我猛地想起沙发缝里那张被攥得温热的“好好吃饭”的纸条，想起昨夜自己溃不成军的样子。
不能让蓝蓝看到这些……更不能让她担心。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激起一片寒意。
然后，我用尽全力，调动起昨夜最后一丝力气般，强行在脸上撑开一个略显僵硬、却已经努力接近“常态”的笑容。
我伸了个懒腰，应道：“来了来了！别拍了祖宗……难得放假，不能让我睡个懒觉啊……”
声音带着点刻意拔高的烦躁，掩盖了喉咙深处的沙哑和干痛。
我迅速翻身下床，冲进洗手间，拧开冰冷的水龙头，掬起大捧凉水泼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我激灵了一下，瞬间清醒了几分，也短暂地麻痹了皮肤下翻涌的酸痛感。
镜子里映出我的脸，苍白憔悴，眼底的血丝像蛛网密布，只有嘴角还死死钉着那个勉力维持的弧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