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落，沈家佣人端着粥正要往楼上走，却被人叫住。
“刘姐，我送去给奶奶吧。”
沈以南拿过对方手里的餐盘，走向三楼最里边的房间，敲了敲门。
“进来吧。”
苍老的声音从房间内传出，沈华咳嗽几声，从床上起身。
沈以南放下粥，快步走过去，拿起一个柔软的靠枕搁在沈华后背，一下下顺着老人家的后背。
缓了好一会，沈华的气才算是顺了。
她拍拍沈以南的手，安抚道：“放心吧，我这把老骨头是不中用，但还能挺几年。”
沈以南抿了抿唇：“奶奶，您会长命百岁的。”
“好好好。”沈华伸手拍了拍沈以南的头，“奶奶也希望多陪陪你。”
沈以南拿了粥，搅动几下，确认不冷了才递给沈华。
老人家动作有些缓慢，但比之前要好很多。
沈华一边吃粥，一边问沈以南最近的学业和公司实习的事情。
虽然沈以南都挑着好消息讲，但沈华到底是管了多年公司，很敏锐地猜到沈以南在公司并不受待见。
但听到沈以南靠自己的策划案晋升后，拧起的眉头又松开了。
她让沈以南去公司，就是为了让他学习历练，从基层做起来，也能更快了解公司情况。
等公司基层都了解了，再让他去管理层。
她已经快八十了，身体也差，难保那天就撒手人寰，必须让沈以南尽快学点本事，将来自己死了，他才不会被欺负。
好在，沈以南也算争气，没叫过苦。
望着眼前模样温和的少年，沈华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场景。
那是三年前的夏天。
得知沈以南的消息后，她跟秘书两个人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到了村子。
他们到了村子后直奔赵家，却没找到人，找了好久才在河边找到沈以南。
十八岁的少年正抱着一块石头和一个本子站在河边，低头看着湍急河水。
刺眼日光下，少年的皮肤白到透明，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
沈华刚扶着秘书的手下车，就见不远处少年眼睛一闭，直挺挺跳进河中。
她吓得声音都快变形，好在秘书会水，下去把沈以南捞了起来。
沈以南咳出几口水后，朝他们道了谢，转身又要往河边走。
沈华赶紧拦住他。
少年浑身湿透，苍白的唇色扯了扯：“您放心，我不会死在您面前，我只是想拿一下我的东西。”
他还考虑到在人前死会吓到人。
河里确实浮起来一个本子，秘书拿回来后递给沈华。
是s大的录取通知书。
前几天，沈以南以全省前五十名的好成绩考上了s大。
沈华没忍住，问他为什么寻死。
沈以南垂下眼，说了实话：“家里没钱交大学学费，死了也好，不用拖累别人了。”
老太太当时就眼眶湿润了。
他这样的好成绩，必然有不少人想要资助，他却说没钱！
来之前她就听说赵家人克扣好心人资助给沈以南的钱，现在竟然连大学都不给他上！
白家抱来的养子千娇万宠，要什么有什么，她亲孙子却连念书都困难，这些年沈以南过得到底是什么苦日子啊！
“孩子，我是你奶奶啊……”沈华握着他的手，老泪纵横，“放心啊孩子，以后奶奶不会让你受苦了。”
……
沈华眼眶有些湿润。
沈以南动作一顿：“怎么了？奶奶？”
“想到你刚回沈家那会。”沈华眼里有几分揶揄，“那会，你还以为我是什么坏人。”
提起这个，沈以南脸一红。
刚回沈家那会，他还很警惕。
沈华拿了亲子鉴定和医院穿的出生证明，但沈以南总觉得这种电视剧里才有的剧情不会落自己身上。
甚至还猜过是不是要拿走自己的器官。
毕竟，自己浑身上下也没什么值得别人图谋的东西。
但时间久了，在沈华的温柔耐心下，沈以南也渐渐接受了事实。
沈华真的就像初次见面那样，对自己很好。
在她这里，沈以南才真正理解“亲情”两个字的含义。
他将头轻轻枕在沈华膝上。
暖黄灯光下，这一刻无比温馨。
*
沈华现在身体还比较虚弱，没一会又困了。
关上灯，沈以南悄声走回自己房间。
电脑屏幕还亮着，邮箱界面的发信箱里，一行行邮件整齐排列。
最新的一封是在进沈华房间前发出去的，还没有收到回复。
准确地说，所有的邮件都是没有回复的。
收件人是十年前那次赞助项目的一位工作人员。
那次顾氏的赞助活动要求被赞助的学生定期写信寄到一个固定的地址，说是会选择几篇展出。
刚开始，沈以南可谓是绞尽脑汁，从好词好句里面摘抄了很多赞美之词，生怕不能表达出自己的感激之情。
后来有一次，有人打电话到赵家，跟他讲：“不用像拜佛一样写那么夸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不想写就不写。”
沈以南没想到自己的信真有人看，闹了个大脸红。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苍老温和，沈以南猜想对方应该是一位和蔼的老先生，便开始在信中写一些日常。
写信渐渐成了沈以南的习惯。
想跳河的前一天，他一次性写了二十多封信，打算每年寄一封过去。
后来没死成，就把那些信烧掉了。
离开赵家后，他在信里写了自己的现状，最后附上自己的手机号，表示想回报对方。
一周后，老人再次打来电话，给了沈以南一个电子邮箱，让他以后发邮箱即可。
他说不需要报答，也不想见面，只希望沈以南像以前那样，发些日常就行。
那之后，沈以南每个月都会写邮件。
虽然没有回复，但依旧是沈以南感到自己还活在世上的联系之一。
……
关上电脑，沈以南却皱了皱眉。
他苦恼着另一件事。
刚才，沈华发现他换了新手表。
一再逼问下，沈以南只能吞吞吐吐地讲：“嗯……就是，一个朋友，送的……”
沈华笑眯眯问：“哪个朋友啊？这表情肯定不是瑶瑶了吧？”
沈以南尴尬地摸摸鼻尖。
老人家握着他的手，只意味深长地笑：“那下个月奶奶生日，叫你朋友来我们家玩玩，怎么样？”
还没来得及拒绝，沈华又补充一句：“这么照顾我们南南，奶奶得当面感谢感谢啊。”
“……”
沈以南没辙了。
在奶奶面前，沈以南乖巧懂事得不像话。
他点头应下。
现在回想起来……只有头疼。
薛渡是他的雇主，他们的关系也只是合约情侣，连普通朋友都不算，他要怎么跟薛渡开这个口？
沈以南咬着唇，捏着手机纠结好久，一直到樱粉唇瓣留下齿痕，才终于下定决心，发了一条信息给薛渡——
【下个月有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