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头零星住着几户人家，放眼看去，清一色的黄墙土胚。
陆正阳视线停留在正中那户，大门紧闭，里面却时不时传来叫骂声。
约莫一刻钟后，叫骂声停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瘦弱纤细的身影来。
沈采茵跛着腿，手上端着一个藤条编织的筐子，里面塞满了衣服。
察觉到手电筒的光线照过来，她下意识的抬头，便跟陆正阳看来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讶异一闪而过。
陆正阳定定的看着对面的人，她瘦小的像一阵风就能刮走。
可明明这般孱弱的人，却又仿佛拥有一股坚韧而又难以忽视的力量感。
“我帮你。”
他一个箭步上前，顺手就接过了沈采茵手上的藤筐。
后者微楞，动作停了半拍。
看向他的视线，更添疑惑。
要知道往常无论是下地干农活还是河边摸鱼洗衣服，他都是围着苏梦莹团团转的，眼里再容不下其他人。
两人就着手电筒的光，心思各样的来到了清水湾。
“给我吧。”
沈采茵从陆正阳手里接过藤筐，微蹲下身。
她先是将受伤的腿支楞在垒起的石块上，随后拿起捶衣棒忙碌起来。
陆正阳看着埋头洗刷的身影，眼眶不自然的温热一片。
真好。
只是密集频繁的捶衣声，却依旧难掩饥肠辘辘的声音。
“你没吃饭？”
他问的随意。
沈采茵手上的动作一顿，默默垂下了眼睑。
“在这儿等我。”
陆正阳说完，人像一道影子，随风不见。
他顺着清水湾快步走，最后停留在下游。
清水河绵延百里，横穿梨花村周边好几个乡镇县城。
梨花村内，河道一分为三，盘旋错落，得了个清水湾的美名。
上游岩石众多，水流湍急，中游平缓，供梨花村村民日常使用，或者引水灌溉农田。
而这下游，水域宽广，流速和缓，却也有泥沙沉淀。
除却泥沙还有其他上游冲下来的食物残渣，亦或是水底的藻类。
也正因为如此，反而孕育了些许肥美的鱼类。
陆正阳观察周边环境的同时，已然脱下了身上的厚夹棉，鞋子也放在一边的石头上。
只见他双手举起，化作鲤鱼一跃，纵身没入河面。
冬天的河水，冷的背脊僵硬，牙齿打颤。
陆正阳却丝毫感觉不到冷似的，心里一团火在烧。
越烧越旺。
一落一起，巴掌大的鲤鱼捞了起来。
如此反复，岸上的小水坑里，很快就满了。
沈采茵这边衣服还没洗好，心里却七上八下，有些发慌。
虽说她跟陆正阳一起长大，曾经也算比较不错的玩伴，可自从两人偷着去山上矿洞寻宝，她的腿受伤后就一直在不自觉的疏远他。
直到苏梦莹出现，陆正阳一门心思扑在她身上，两人联系更直接断了。
可这次他如此反常来找自己，到底因为什么…
脑海里某个暧昧画面闪过，沈采茵脸色瞬间煞白。
他该不会是知道那事儿了？
起身往陆正阳离开的方向寻去，沈采茵心里已想好了过会儿碰面该怎么说。
两人发生关系时陆正阳意识不清，她也稀里糊涂，她并没有想过借此机会让他负责。
她不想这横生的意外，拆散他跟苏梦莹。
如此，只怕陆正阳会恨她一辈子。
夜格外漫长，沈采茵看到河滩边熟悉的衣服，心头一喜。
但很快，情绪变的跟冬天的河面一样冷。
足足几分钟过去，陆正阳都没有露面。
时间再长一分，焦灼就像野草疯长。
沈采茵眼睛微红，跛着腿就要往水里冲。
哗啦一声响，有什么破水而出。
随之而来的就是陆正阳棱角分明的脸。
“你…”
“你怎么哭了？”
两人异口同声。
沈采茵飞快的用袖子擦了一把脸。
“我没。”
“倒是你怎么一声不吭就下水了？”
“难道你不知道，这下游泥沙多，淹死过人的。”
陆正阳看着她眼里诚挚的担心，身上的冷化解几分。
“放心，我福大命大，不会有事儿的。”
说着陆正阳扬了扬手中足足有手臂那么长的大鱼。
“今晚收获不错，这些鱼你拿回去吃。”
沈采茵却只是定定看向他。
“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感觉像做梦，有些不太真实。
陆正阳笑了笑没说话。
沈采茵正要问的时候，他突然郑重开口。
“采茵，我想跟你有个家。”
简而言之的几个字，却如一道惊雷。
沈采茵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不是一直在追求知青苏梦莹吗？
还信誓旦旦的在村里大肆宣扬，非她不娶…
这才几天功夫，主意就变了？
见她若有所思，陆正阳又补充一句。
“再过几天，我就找村里欢婶去你家说媒。”
沈采茵整个人犹如石化。
“你没必要因为我们已经…”
她言语间已带了微微的挣扎和恼意。
她爱陆正阳是真，可也不想因一场不受控制的意外，强求他的负责！
要知道不经爱意捆绑在一起的两人，是注定不得幸福的。
“采茵，以前是我不好，是我眼瞎心盲，也认不清自己的感情。”
“好在现在一切都为时不晚！”
不给沈采茵反驳的机会，陆正阳直接将几条大些的鱼装进她的藤筐里。
送沈采茵到家，陆正阳回去的路上不由哼起了小曲。
次日一大早，他起床就在灶台边忙活起来。
陆国强和薛红梅睡梦中闻到一股香味，起来就百米冲刺。
看到灶台搪瓷盆里一大摞金黄灿灿的鱼干，直接傻眼了。
“阳子，你哪儿弄的这些鱼？”
看那分量，足足都有一斤半了。
一斤半的炸鱼干，那鲜鱼少说都六斤！
简直不敢想！
“你小子别去摸人家鱼塘了吧？”
趁着政策的春风，梨花村不少人开始承包农田鱼塘。
规模虽然不大，但家喻户晓，只不过依现在这条件啊，村里很少有人吃的起！
就算逢年过节，也未必能见一次荤！
承包鱼塘的那些货，也是供给县城的大饭店或者一些有钱人罢了！
“爸，违法乱纪的事儿我可不干。”
“这鱼儿是我昨儿个半夜清水湾里摸的。”
“你和妈尝尝。”
陆正阳话说完，薛红梅却是一巴掌拍在了他脑门上。
“你怕是嫌命长哦！”
“清水湾那泥沙吃人，你有几个胆子…”
可那不断往鼻子里窜的香味实在太诱人了。
薛红梅顺势拿起个鱼干往嘴里喂去，下一秒心满意足。
外壳香脆，内里酥软。
好吃的舌头都要吞下去。
一条根本不过瘾，再来一条！
吃到第三条鱼干，薛红梅连忙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