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煌城外,百里处一座隐秘的山巅之上。
耿家家主负手而立,身后站着耿家数位核心长老。
他们早已在此布下隐匿阵法,暗中观察着城内那场决定西煌城未来格局的惊天大战。
起初,耿家主脸上一直带着运筹帷幄、稳坐钓鱼台的从容笑容。
看着金、洛两家精锐尽出,杀得血流成河,两位圣帝打得天地失色。
他心中甚至还在暗暗计算着双方损耗的程度,盘算着何时入场,才能以最小的代价,将这两大世家一举吞并!
“打吧,打得越狠越好……”
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贪婪与野心的光芒。
“等你们两败俱伤,这西煌城,就该姓耿了!”
为此,他早已暗中调集了耿家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潜伏在城外各处。
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可化作一柄利刃,刺入那疲惫不堪的胜利者心脏!
然而,当金不换掏出那枚暗灰色的骨铃,当那诡异而直透圣魂的铃声即便隔着护城大阵,依旧隐隐传来,让他都感到一阵心悸神摇之时,耿家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他死死地盯着金不换手中那不起眼的铃铛,感受着其中散发出的、远超圣帝层次的衰亡与死寂的规则力量,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惨白!
“那……那是什么东西?”
一位耿家长老声音发颤地问道,他也感受到了那股令人圣魂都要冻结的恐怖。
耿家主没有回答,他只是感觉一股冰寒刺骨的凉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将他所有的雄心壮志、所有的算计谋划,瞬间浇灭!
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金不换之前来耿家所谓的“联合”,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其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拉拢耿家,而是为了稳住他,让他安心地作壁上观,不要插手!
金不换从一开始,就自信拥有能够单独吃掉洛家的底牌!
这枚诡异的骨铃,就是他的底气!
“呵……呵呵……”
耿家主发出一阵苦涩至极的低笑,充满了自嘲与后怕。
“枉我自诩精明,算计一生……原来,我才是那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蠢货!”
他想起了自己当时在金不换面前那副待价而沽、稳坐钓鱼台的姿态,此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如同被狠狠抽了几十个耳光!
金不换根本不需要他耿家!对方真正的目标,是独霸西煌城!
自己之前的种种算计,在金不换这绝对的力量底牌面前,显得是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那骨铃的威力,他隔着大阵都能感受到其恐怖。
连洛泰那等强者,在铃声影响下都出现了明显的破绽,领域动荡。
若是自己面对……耿家主甚至不敢去想那后果!
“家主……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另一位长老声音干涩地问道,脸上也写满了恐慌。
原本计划的“黄雀在后”,此刻看来,简直就像是一只螳螂,在对着即将碾碎它的车轮挥舞着脆弱的前肢。
耿家主望着那笼罩全城、流转着凌厉庚金之气的护城大阵光幕,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无力感。
现在即便明白过来,想要插手也晚了。
面前的护城大阵,本是西煌城的守护屏障,此刻却成了隔绝他野心的天堑!
是金不换为了防止洛泰逃跑而激活,但也同样将他耿家,彻底挡在了这场决定命运的战斗之外!
他现在就算想帮忙,想站在洛家一边共同对抗金不换,也做不到了!
破开这全力运转的庚金覆天阵?就算集合耿家全族之力,没有数个时辰也休想做到!
等到那时,城内的战斗早已结束,一切都已成定局!
一股浓浓的兔死狐悲之感,涌上耿家主心头。
洛家若亡,下一个,必然就是他耿家!
金不换野心勃勃,手段狠辣,岂会容得下一个曾经想看他笑话、甚至想渔翁得利的耿家存在?
可是,他现在还能做什么?
冲进去与金不换拼命?时间来不及!
趁着金不换还未解决洛家,带领族人远遁逃离?
且不说能否在金不换事后的追杀下逃脱,这经营了万年的基业,又如何舍得?
思前想后,无尽的挣扎与绝望之后,耿家主仿佛瞬间苍老了数百岁。
他挺拔的身躯微微佝偻了下来,眼中所有的精光与野心都熄灭了,只剩下了一片死灰般的颓然。
他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声音沙哑而疲惫:
“传令下去……所有族人……放弃一切抵抗准备……收敛气息……原地待命……”
他顿了顿,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那句屈辱至极的话:
“待……金家……得胜之后……我耿家……举族……归顺……”
说完,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若非身后长老及时扶住,几乎要瘫软在地。
他放弃了。
在绝对的力量和残酷的现实面前,他所有的野心和算计,都化为了泡影。
现在,他唯一的奢望,就是金不换在独霸西煌城之后,能够看在耿家“识时务”主动归顺的份上,放耿家一条生路。
让他们能在这片土地上,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山巅之上,耿家众人一片死寂,再也没有了之前隔岸观火的从容,只剩下对未来命运的深深恐惧与无奈。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城内那决定他们命运的战斗,等待着那位手持诡异骨铃的“新主”,降临他的裁决。
丧魂落魄铃的诡异魔音,如同亿万根无形的毒针,持续不断地刺入洛泰的圣魂深处!
那源自生命本源的恐惧与绝望幻象,如同最粘稠的沼泽,拖拽着他的意志,要将他拉入永恒的沉沦。
洛泰的脸色已然变得苍白,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
他那原本稳固如山岳的山河领域,此刻光芒剧烈明灭,如同风中残烛。
领域内的山峦虚影不断崩塌,大河几近断流!
甚至连他周身流转的圣帝法则都出现了滞涩与紊乱!
他死死坚守着最后一点灵台清明,以无上意志对抗着那直击神魂的侵蚀。
但谁都看得出,他已是强弩之末!
在金不换那凝聚了全身力量、趁势而发的金色长矛面前,他恐怕连有效的防御都难以组织!
沐风云也是有心无力,他自己就算再妖孽,也只是区区圣皇。
面对圣帝之间的较量,他连近身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还有丧魂落魄钟这种连圣帝都无能为力的至宝。
“父亲!”
洛红缨目眦欲裂,想要冲上去,却被丧魂落魄钟的余威直接震瘫在地。
其他洛家圣皇强者想要驰援,但也无能为力。
青牛发出焦躁的咆哮,却同样无法突破重围。
金不换脸上露出了胜利在望的狰狞笑容,仿佛已经看到洛泰圣魂崩碎、领域破灭的场景!
他仿佛已经触摸到了独霸西煌城的权柄!
然而,就在那蕴含着极致锋锐与毁灭的金色长矛,即将触及洛泰眉心的前一个刹那——
异变陡生!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撕裂虚空的威能。
只是一股轻柔到极致,仿佛春日暖阳、又似山间清泉流淌的无形之力,不知从何而来,悄无声息地拂过这片混乱的战场。
这股力量是如此的温和,如此的微不足道,甚至让激战中的人们都几乎忽略了它的存在。
但就是这轻柔的一拂——
那缠绕在洛泰圣魂之上、如同附骨之疽的诡异魔音,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瞬间消融!
所有的恐惧幻象、绝望低语,顷刻间荡然无存!
那枚被金不换视为最大依仗、正疯狂摇动的丧魂落魄铃,发出的铃声戛然而止!
铃身猛地一颤,其上流转的灰败死寂之光瞬间黯淡下去。
仿佛遇到了某种天敌克星,发出了一声细微的、近乎哀鸣的嗡响,便彻底沉寂了下来,再无半点声息!
而金不换那志在必得的致命一击,那柄凝聚了滔天庚金法则的金色长矛,在距离洛泰眉心尚有寸许之地时。
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绝对不可逾越的壁垒,就那样凝固在了半空之中!
任凭金不换如何催动,都无法再前进分毫!
甚至连其中蕴含的恐怖能量,都仿佛被冻结、被封印!
“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金不换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转化为极致的惊骇与茫然!
他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他那足以重创甚至击杀圣帝的至宝和杀招,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被化解?
那股轻柔的力量……到底是什么?
洛泰只觉得周身一轻,那侵蚀圣魂的魔音瞬间消失,原本滞涩的圣帝法则重新变得圆融流转,几乎崩溃的山河领域也迅速稳定下来。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苦笑,目光望向虚空某处,带着无比的恭敬,深深一揖:
“恭迎老祖宗!”
老祖宗?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金不换以及所有关注着这场帝战的人心中炸响!
金不换猛地抬头,循着洛泰的目光望去。
只见在那片因为两位圣帝交战而变得支离破碎的虚空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青衫身影。
那人看起来像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面容普通,谈不上俊朗,甚至有些沧桑和邋遢。
他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色布衫,胸前随意张开,双手随意地负在身后,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
站在那里,就如同一个误入战场的普通人,与周围毁天灭地的景象格格不入。
他没有散发出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也没有刻意展露任何威压。
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平凡的身影,却让金不换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金不换死死地盯着那道青衫身影,圣帝级别的神念疯狂扫过,却惊骇地发现——空无一人!
在他的神念感知中,那里根本没有人!仿佛那道身影只是一个虚无的幻影!
然而,他的眼睛却分明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对方的存在!
这种极致的矛盾感,让金不换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圣魂都仿佛要错乱!
他修炼至今,纵横归墟多年,何曾遇到过如此诡异的情形?!
对方就站在那里,却仿佛与这片天地、与所有的规则都融为一体,又仿佛超脱于这一切之外。
他存在,又似乎不存在;他近在眼前,却又仿佛远在无尽的时空彼岸。
金不换甚至无法感知到对方的修为层次!
在他眼中,对方就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又像是浩瀚无垠的星空。
而他自身,在这等存在面前,渺小得如同仰望星空的蝼蚁!
一种源自生命层次和灵魂本源的、无法抗拒的敬畏与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全身!
他手中的丧魂落魄铃依旧沉寂,那柄金色长矛依旧被无形之力定格。
他知道,这一切,定然是这位突然出现的、被洛泰称为“老祖宗”的青衫人所为!
对方甚至没有出手,仅仅是一点无形的影响,就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他所有的攻势,禁锢了他的杀招!
这人……到底是谁?
洛家什么时候有如此恐怖的老祖宗?洪崖洞不是空的吗?
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恐惧,如同毒蛇般噬咬着金不换的心。
他之前的雄心壮志、滔天杀意,在这位神秘青衫人出现的瞬间,已然冰消瓦解,只剩下无边的寒意与绝望。
洛山河的目光平淡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脸色惨白、如同雕塑般僵立的金不换身上,眼神古井无波,仿佛看的不是一位圣帝,而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轻轻开口,声音慵懒,好似无人一般自言自语:
“那老家伙藏了数万年,现在竟然敢出来,还真是令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