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以后。
宁菲手撑着脸，听到开门声，麻溜起身去门口接人。
“……让你接个人这个墨迹，都能跑八个来回了……”
宁菲嚷嚷两句，等看到眼前的人，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
宁晨一家三口……回来了。
一家三口都穿着黑色的衣服。
范军主动开嗓：“大姐。”
“大姨。”孩子叫人。
“哎哎。”
院子里的灯也不太亮，忽明忽暗照得影影乎乎。那光打在范军那张老实的脸孔上头，他好像从年轻到现在一直都是这张脸。
面相上说，范军的这张脸，就是忠厚老实。
范军父子俩先进了屋子里，没一会屋里就传来了谢娥的哭声。
台阶上下，站着亲姐妹俩。
宁菲站在上头，而宁晨站在下面。
宁晨一身的黑，人看起来憔悴了些。
再好看的人上了年纪，也是会老。也或许是……
宁菲冷冷开口：“回来干什么呀，你忙大家都理解，也没期望你能回来。”
宁晨皱眉：“用不用见我第一面就冷嘲热讽？”
她说她不回来，范军偏要回！
她就说，她跟这个家犯克。
“我嘲讽你？我就该打你！”宁菲咬着牙。
父亲过世这都第几天了？
当天就给你宁晨去了消息，怎么家里有事拖到今儿啊？
那可真忙！
“你别仗着自己大别人一点就成天打这个打那个，不是想让着你，你能打过谁？”宁晨很讨厌宁菲身上的家长气息。
真当你是谁妈了？
“对对对，我打不过你，你赶紧走吧，省得我看见你就来气。”宁菲挥手。
不愿意看见这个冤家。
宁晨：“这里是我家，你没资格赶我走，我回来是看妈的！”
宁菲被妹妹气得心口翻腾。
快步走下台阶，懒得去看这人。
行行行，这里是你家，我给你腾地方！
她走，行了吧。
客厅。
范军看着悲伤不已的岳母，他虽然嘴笨也是搜肠刮肚说着安慰人的话。
“妈，你跟我们过去住一段时间吧，也让大姐跟大海歇一歇，别的忙我们也没帮上……”
范军真心实意觉得自己该付出一些。
身为这个家的女婿，他做得实在是太差劲了。
母亲那时候过世，他就做得很差劲，他一直都挺差劲，自己都瞧不上自己。
谢娥握着外孙的手，对着女婿摇头：“不了，我在钢市生活了一辈子，习惯了。”
离开了这里，她不得劲。
宁晨踩着谢娥的这句话进的门，看到母亲，她红了眼圈。
眼圈里泛泪。
当年不是父亲那一巴掌和几句话，她不会和家里闹成这样！
说她自私是吧？
那她就要自私给所有人看！
范军看妻子，对岳母解释着：“……妈，你就原谅宁晨吧，她不是不难过她就是犟。”
宁晨没有哭，也没有让眼泪掉落下来。
这辈子，她的嘴里永远不会讲出后悔两字！
多痛多苦，自己都能吞下去！
“我不跟她一样。”谢娥道。
范军提着的心，落了地。
知道岳父母最疼宁晨，过去那些年宁晨做得有多过分，二老还是对宁晨多有包容。
刚松口气，就听见谢娥又说：“小菲她爸走之前有话交代，说是自己与老二老三生死不见，他当自己没有这两个姑娘。我们宁家也算是幸运，有个什么都能替我着想的大闺女，还有个赛女儿的小儿子，我满足。”
宁晨只觉得千把万把的刀，冲着自己的心口同时扎了过来。
这疼让她停住了脚步。
抗拒着继续靠近母亲。
在父亲去世以后，她想努力走近母亲，结果母亲却竖起了所有的防御，不让她近。
范军慌了。
“妈……”
谢娥不理女婿，看着亲生女，径直说着：“我哄了你半辈子，我也哄够了，没有人能一直站在原地等着原谅你。当年宁军山打你那一巴掌，和讲出口的那些话，我不认为他做得不对。难不成叫我们亲眼看着你把老二捅死，然后你去蹲监狱这就对了？打都打了，你也恨了这么久，现在宁军山人也没了，往事随风了，你跟这个家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宁晨的手掌紧紧攥了起来。
范军一脸着急：“妈，宁晨她……”
“你不用替她说话，她自己有嘴，既然觉得我们父母做得有错，不想看见我们，那就说到做到。宁军山活着的时候没指望过你，我现在也是一样。我虽然待遇没有他好，还是比一般人要强，你也不用担心我这个老太太饿死病死……”
“就一定要这样对我吗？”宁晨质问出口。
眼中的眼泪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了……恨。
她爸对她这样，她妈现在又这样！
宁晨的心中的愤怒与悲伤翻江倒海，当年的事情她很想当着父亲的面问清楚，哪怕站在她爸墓碑面前她还是想问。
想问她爸，有没有后悔过？
“你还想我怎么对你？”谢娥反问。
面对着老三，谢娥眼前的温柔一扫而光，只剩下平静。
面对着陌生人的那种平静。
宁军山去世的当天，她真的是还能包容宁晨，可今儿已经是第三天了……
“是她抢了我的，我有错吗？”宁晨大声质问出来。
她的表情仿佛能将谢娥吞了。
时到今日，她依旧不能理解父母打她的心态。
“所以呢？我应该看着你去捅你二姐？”
“她不是我姐！”宁晨眼中闪过狰狞。
没有弄死老二，就算是她仁慈！
这些年不知道做了多少心理建设，她才能忍住不去毁了宁薇。
宁薇就是自己人生中的耻辱柱，宁薇不死，她的耻辱不散。
谢娥：“我不想跟你纠结这些事情，我说了，你走吧，想去哪里去哪里，以后我死了也不会让任何人给你消息。宁军山过世，是曹卫国自作主张通知了你跟老二，没人想你们回来。”
宁晨后退一步：“妈，你好狠的心呐！你对我大姐对小四是不是也能说出来这种狠绝的话？他们是你亲生的，我就不是了？”
她妈为什么不想想，她现在有多难过？
为什么就不能安抚安抚她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