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黏连体
陈牧舟犹记得当时，雾气的消散速度简直快得令人瞠目结舌，直接肉眼可见，
天空看起来就如同被湍急的流水猛烈冲刷着的脏玻璃一样，迅速地褪去浑浊与灰暗，逐渐变得澄澈，变得干净，直至最终展露出那深邃湛蓝的底色。
病院中的人们目睹这一幕时，尽情的欢呼着迷雾的散去，
殊不知真正的灾难刚刚开始。
那时，陈牧舟被束缚带捆在病床上，只看到了雾气退散的一幕，并没有亲眼目睹灾难爆发时的状况。
但仅仅通过声音，他就体会到了当时的惨烈。
几乎是在一刹那间，嘶吼声、哀嚎声、尖叫声此起彼伏，汽车的鸣笛声尖锐刺耳，物体的破碎声响彻四周……
这些声音来得快，去的也快。
所有人都死了。
一切似乎都在须臾之间发生，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陈牧舟现在也才知道，那时的迷雾，和司雾还没有任何关系，并不会使人陷入癫狂之中。
或者说，最初的迷雾分裂浓缩之后，才出现了现在的熊孩子司雾。
那时的迷雾，只有一个功能：
弥漫至全球的每一个角落，无论是多么细微之处，都无法逃脱它的侵袭，以地毯式搜索的方式，从微观层面展开全面搜寻，只为寻找一个隐藏在蓝星的宿敌。
事实证明，无害不过是迷雾的表象，因为它真正的目标，足够狡猾。
它宛如一名深谙“打窝”技巧的高明捕食者，巧妙地伪装着，放松目标的警惕，麻痹目标的神经，
这个过程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一切发生的悄无声息，
直到目标放下防备露出马脚，它突然收紧那张大网，如泰山压卵之势发动致命的一击，不给目标任何喘息和反抗的机会。
迷雾尚在的时候，一场肉眼无法看见的战争，早已经在黑暗中悄然拉开帷幕。
这场战争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打仗’，没有爆炸，没有毁灭，有的只有底层的检索，诱饵，放钩，试探……作为蓝星之主的人类，竟然对早已发生的这些浑然不觉。
迷雾之所以最终消散，正是因为它的“目标”咬上了鱼钩。
这一刻，它成功完成了“打窝”阶段，开启了收网。
它探测到了奥夏的存在，并毫不犹豫地将其列为灭杀对象，转入了猎杀阶段。
于是，迷雾自南极始，灭杀也自南极始，
这个过程同样是地毯式的，不放过哪怕一个细微细节。
就像用刀片刮胡子，迷雾只是涂抹的剃须泡沫，涂抹均匀后，刀来了。
黏连体从南极开始有条不紊地整合着所有的有机物。它所过之处，席卷万物，犹如一片铺天盖地的地毯不断向北延伸，吞噬着沿途的一切生命迹象，整个过程冷酷而高效。
繁盛之潮如汹涌澎湃的洪流一般骤然涌现，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
人类惊觉之时，已然身陷其中。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处于后手劣势，人类的反应却极为迅速，后发先至，他们搞清楚了状况后，奥夏协议随之应运而生。
一切皆大欢喜，黏连体的扩张在这时被踩下了刹车，
繁盛基因圆满完成了它所肩负的使命，繁盛爆发至此而终。
然而，事情远非表面这般简单。
如果繁盛基因的存在使命只是为了消灭或改造奥夏，此时它应该功成身退，黏连体形成的巨膜会分裂，消散，直至消弭于无。
然而事实上是，奥夏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无踪；而巨膜刚开始消弭，又什么东西跳了出来，阻断了这个过程。
它开始分裂，但分裂的不够彻底，有的收缩为片片覆层，有的滋养出层叠的密林，有的弥漫成了飘逸的雾霭……
在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变化之中，一股显然超越了常规生物范畴的强大力量初见端倪。
未知的能量，无形的力场，凭空出现一般，在一夕之间突兀地降临世间。
司主诞生了。
一种全新的力量，登上了蓝星的舞台。
陈牧舟在西山病院看到迷雾散去时，正是这个时候——剃须刀半途即止，剃须泡沫自行散去。
司雾显然要为病院里死去的人们负责。
"；......怪不得呢！"；
陈牧舟低声喃喃自语道，心中暗自思忖着。
就在这一刻，他终于将自己的遭遇，以及殷妃央提供的大事件匹配在了一起。
陈牧舟想起了地球上一篇名为《第五波》的科幻小说。
既视感十分的强烈，仿佛小说中的世界照进了现实。
看似无害却暗藏玄机的迷雾是第一波，如地毯般蔓延的黏连体是第二波，中断了其分裂进程的司主，则是第三波。
他回想起当初拿着张琪的手机四处搜集情报的时候，
他曾留意到，在官方发布的通告中，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被称之为 "；繁盛雾灾"； ，这一称呼恰好印证了这些波次的变化。
南方军在殷堡狙击的是繁盛潮，而不是某一个司主，也能证明这一点。
与此同时，陈牧舟也越发确认，自己对于协议的诸多疑虑绝非空穴来风。
他操控着兔子行走体，同司茸一同参观高分子研究中心地下设施时，心中就充满了不解：
明明奥夏已经被繁盛基因彻底按死了，为什么繁盛依然存在？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
如今看来，巨膜的分裂与快速生长的拆分，极有可能是一回事。
是同一个事件的一体两面。
在女帝构建的信息里，奥夏的消失显得有些仓促和突兀，冷不丁就没了，仿佛突然间就销声匿迹了一般，给人一种虎头蛇尾的感觉。
然而，在中微子聊天群中，奥夏却仍在东躲西藏，与协议针锋相对的拉扯着，展开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拉锯战，生死未知。
女帝所掌握的信息，缺乏这里面的相关细节。
“勒名”这个问题，陈牧舟同样没有找到答案，要解开这个谜团，相应的重要信息恐怕还需从那位深不可测的殷妃央身上进一步挖掘。
不过，除了这些疑团外，陈牧舟还是有所斩获的。
通过一通翻查探寻，他陆续收集到了许多碎片化但颇具价值的情报。
比如，律权柄的序号竟然是 004，这枚权柄的分量显然非同小可。
帝国的打铁行为确实是一种巧妙的通讯方式。
那些巨大的拒马状阵列相互连接、绵延不绝，使帝国能够跨越遥远的距离与位于西洲的盖洛威家族成功建立起联络。
在整个打铁的过程中，帝国并未刻意去隐瞒这种阵列的存在，也并非像他猜测的那样，在故意躲避卫星监测。
之所以有‘人控’导弹攻击卫星，是因为天镜系列星座，原本就是帝国财产，简夏属于是抢了不还。
类似的，还有包括羲和公主号驱逐舰在内的帝国海军舰队，她们没有消弭于不存在之海，却在第一波司零打击中殉爆自沉。
黏连体扩张的进程显得冷酷而机械，毫无情感可言，没有所谓的认知与无知之分，
如同除草机无情地铲除杂草，又好像杀虫剂杀灭害虫，简单直接，
有关认知引擎与无知帷幕之类的概念，则是在司主诞生之后才产生的。
西洲盖洛威家族的奥莉薇雅·盖洛威女士，是一位名为‘司工’的认知系司主。
她正是当初陈牧舟在那些方块泡泡里所目睹到的，那位驾驭着巨大城堡前行的女子。
也正是她的权柄，为帝国的灭灾机提供了至关重要的技术支撑。
“巨兽岛”的司绝，则是一个非人类的繁盛认知实体，
其所掌控的权柄是“异化污染”，就是那些异化者以及异灾消亡之后遗留下来的“污染区”。
不得不说，司绝确实很‘绝’。
女帝的信息，同样有力地证实了司殇被核武器炸死这一事实。
倘若司殇还活着，那么繁盛将会成为一个迅速更迭、演进的体系。
诸如茸系之类的分解者会占据着明晰的生态位，各自发挥着独特且不可或缺的作用。
司殇被炸死后，协议将殇权柄搁置起来，此举直接导致繁盛体系进入了存量时代，可以只造不消，不再需要分解者生态位，从而可以维持着无机到有机的物质顺差，有点类似人类文明中产能过剩的意味。
协议要当‘星主’，这还是陈牧舟从未听闻过的一个新概念，他对此表示惊讶。
从信息的相关性看，这个概念，或许与“勒名”相关，或许与“存在”相关，但细节不足，这只是他的猜测。
在女帝的认知当中，“环境”是一个涵盖范围极广的概念，
饥饿、权柄、大地、山川、黏连体……它似乎囊括一切，是广义上的表述，殷妃央对此十分重视。
除此之外，女帝还提到了一个名为“光嗣”的概念，这个概念似乎与奥夏之间存在某种关联……
待将所有消息逐一梳理完毕之后，陈牧舟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交织在一起，说不出的难受。
他烦躁地抓耳挠腮了好一会儿，最终决定转换一下思绪，晾晾脑子，暂时不去想这些烦心事。
于是他不经意间抬起头来，目光恰好落在了控制台上那幅显示着殷妃央实时动态的跟踪画面之上。
“不愧是女帝的御驾，居然还有这么奢华的浴盆......”
陈牧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但很快，他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他轻轻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给女帝单独加了一个叠梦 buff 。
于是他这边短短几分钟内，在女帝那边，被拉长到以时、日为计。
做完这些，他饶有兴致地观察起女帝的一举一动。
她打理好自己的仪容，换好衣服后，赖在自己的房间不出来了。
她时而翻阅手中的书籍，时而认真地批阅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偶尔还会提起笔来，在纸上涂涂抹抹，似乎在记录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陈牧舟看出来了，女帝显然是在想方设法的杀着时间，她眉眼间所流露出的神情，分明是对书房的门充满了抗拒。
对此，陈牧舟却是一脸淡定，丝毫没有要去理会她的意思。
黄粱界有着极其强大的算力支持，其模拟真实世界的程度甚至已经达到了生理级，只不过在此之前，这些功能尚未被完全开启罢了。
念一至此，陈牧舟毫不犹豫地将所有功能统统开启。
刹那间，原本沉浸在自己小世界里的女帝像是突然受到了某种干扰一般，顿时失去了先前的那份闲情逸致。她开始辗转反侧，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搅得心烦意乱。
陈牧舟这边十来分钟的功夫，女帝已经窝在房间中，经历了整整两天的煎熬，
她终于忍受不住，满脸疲惫不堪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重新回到了书房之中。
“朕饿了！”
一进书房，女帝便有气无力地抱怨道。
陈牧舟依旧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随手一挥，撤销了施加在女帝身上的叠梦状态。
在他的视野之中，车厢之外的景象正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肆意揉捏一般，不断地变幻着形状与色彩。
这些看似毫无规律的构建变化，却仿佛是一面镜子，真实而细腻地反映出女帝此刻内心深处的波澜起伏。
"；你闺女喜欢吃什么？"；
陈牧舟突然开口问道，他的目光从控制台收回，落在了身旁的殷妃央身上。
“？”
听到这话，殷妃央先是微微一愣，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有些意外。但很快，她便皱起眉头，凛然说道：“朕饿了！朕要用膳。”
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陈牧舟仿佛全然没听见女帝的话语，紧接着又追问道：“灵雎饭量大么？”
“你……”
这次，殷妃央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抹怒色。
她刚要发作，然而下一刻，她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等到殷妃央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竟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一条破败的小巷之中。
四周寒风呼啸，冷如刀割，
她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身着一身破旧不堪的衣裳，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和裂口，
她抬起手来，一双陌生的脏手呈现眼前，粗糙干裂，一道道皲裂的血口子清晰可见。
忍受了两天的饥饿感，更要命了。
“这是……”
[叮，恭喜你激活了末日求生系统。]
[任务一：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