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领头队正勒住马,翻身跳下,动作利落得不含一丝拖泥带水,拱手高声喝道:
“苏将军命某等先行前来通报,大军随后,还请蓝田公稍候片刻!”
言罢,队正从怀中掏出一枚虎符,远远抛向薛礼:“此乃苏将军调兵兵符,可验真伪。”
薛礼瞄准落点,只是胳膊高举便接过飞来虎符,看了几眼,转头对李斯文点头:
“禀公子,是苏将军的兵符无误。”
李斯文才刚点头,身后就传来裴行俭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公爷,刚才你走的着急,未曾问起,这位苏将军何人?”
“苏定方!”
裴行俭只觉心头一震,快步走到船舷边,目光紧紧盯着码头上的一队骑兵,又转向李斯文,语气里带着难掩的激动:
“公爷,可是那位曾随卫公李靖,夜袭阴山、大破突厥牙帐,生擒颉利可汗的苏定方苏将军?”
“不然呢,天底下还有第二个苏定方?”
李斯文笑着点头,见裴行俭眼中直冒精光,神色憧憬,忍不住打趣问道:“怎么,裴兄与苏将军是老相识?”
“下官出身贫微,又如何认得苏定方将军。”
裴行俭连连摆手,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伸手攥了攥腰间的鱼袋,回忆道:
“贞观四年,下官尚在长安求学,曾亲眼见过苏将军班师回朝的盛景。
身披亮银玄甲,腰挂缴获自颉利可汗的弯刀,整个京城的百姓都挤在街边观摩。
那阵仗,下官这辈子都忘不了!”
你也是街头?
李斯文等了半晌,也不见裴行俭说出那句名言,彼可取而代之。
一边追忆着,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失态,裴行俭连忙收敛神色,却还是难掩眼底兴奋,躬身而道:
“公爷,能与苏将军并肩作战,下官实在是... 实在是三生有幸!
你尽管放心,只要陛下的调任诏书一到,下官即刻交接潼关事务,星夜赶去江南与公爷汇合。
到时候,无论是牵马扛刀,亦或冲锋陷阵,下官也是心甘情愿呐!”
没办法,在他们这群有志从军的年轻一辈里,年长几岁的苏定方,便是当之无愧的领军人物。
哪怕是眼前这位,火速支援凉州,创下五日三捷逆天战绩的蓝天县公,在众人眼里也是稍逊苏定方一筹。
无他,敌军的含金量相差悬殊。
东突厥曾给大唐留下难以洗刷的耻辱,多年来更是大唐铁军的宿敌,几次三番的发兵南下,牧马中原。
而尚未发迹,只敢联合吐谷浑袭扰边疆的吐蕃人,在大唐人眼中,不过是个夜郎自大的偏僻小国,不足为惧。
所以在他们心目中,苏定方追随军神李靖,大破突厥牙帐,生擒颉利可汗的战绩。
甚至可以与陛下亲率千骑,大破窦建德、王世充三十万大军相提并论,是彪炳千秋的功绩!
至于李斯文抵御吐蕃十万大军,虽说也是耀眼无比的军功,但还是差了些许意思。
吐蕃的凶名叫得再欢,也不见他长驱直入,一路打到长安治下,动摇国本。
除此之外,另一方面的因素则权重更深。
苏定方师承军神李靖,跟这位军神学生共事,只要不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总能学到几手排兵布阵的本事。
可跟着蓝田公这位爷...难道学他如何发明创造,改进军械的本领?
人贵有自知之明。
苏定方的领兵本事尚且有迹可循,蓝田公的能耐,那可纯粹是仗着天赋乱来,浑然不顾后来效仿者的死活。
看着裴行俭这副小迷弟的模样,李斯文心里暗暗好笑,但要说羡慕苏定方的情绪,不可避免,但算不得多。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哪怕自认为是当代最强的兵技巧大家,但也是站在后世巨人的肩膀上,真正靠自己领悟出的本事...也不能说没有吧,寥寥无几。
反观苏定方之流,师承兵权谋大家李靖,不说青出于蓝,但绝对有李靖的八九成功力。
日后又涉足兵形势,干出五百对三万,追击数十里,斩获两千的狠活...
与八百破十万,位列大唐武庙第三十把交椅的张文远,有异曲同工之妙。
更别说,等将来李靖彻底身退,便宜老爹深居简出之后,苏定方便是无可争议的大唐二代军神。
别说裴行俭这样的年轻官员,就连京里的武勋子弟,提起苏定方也得敬三分。
哪怕苏定方被李二陛下藏着掖着,名望、官职都远不及将来顶峰。
见裴行俭愣愣遥望对岸部曲,李斯文沉吟片刻,出手拍了拍他肩膀:
“裴兄放心,某曾与苏将军打过几次照面,其为人正直,最为喜爱提携后俊,你若有真本事,他定不吝教导。”
这话可不是李斯文杜撰,而是史上确有其事。
《新唐书》,列传卷三十三有云,贞观中,裴行俭举明经,调左屯卫仓曹参军,时任大将军的苏定方感叹“吾用兵,世无可教者,今子也贤”。
而后倾囊相授,“尽以用兵奇术授行俭”。
等建中三年,苏、裴二人齐齐配享武庙,引为一时佳话。
李斯文话音刚落,忽闻远岸传来一阵更加密集的马蹄声,伴随有甲叶碰撞的脆响。
众人寻声远眺,只见一队队骑兵从潼关城门方向疾驰而来,接踵而至,约莫两千有余。
各个身披玄甲,背弓挎刀,令行禁止,整齐划一,哪怕在凹凸不平的码头路上急停,也不见半分混乱。
一马当先的那人身着一袭亮银甲,甲缝里依稀可见些许尘土,明显是长途奔袭而来。
端坐于神骏黑马之上,依旧身姿挺拔,宛如标枪。
“是苏将军!”
裴行俭忍不住低呼一声,紧忙整理官袍,挺直腰板,争取亮出最好的面貌。
哪怕心里清楚,与苏将军素昧谋面,不一定能注意得到自己,但万一呢,提前留个好印象,方便日后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