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非凡点点头，走到陆倾凡的身边来，看着这个自己从小就很心疼的弟弟，手抬了起来，轻轻落在他的肩膀上。
“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陆倾凡只觉得心里头有些闷闷的难受，他听过陆非凡说过很多次这句话。
小时候每当自己难过，每当陆冠苍又一次对着自己说了那些残忍的话之后，陆非凡总是会偷偷跑到他房间来哄他。
对他说“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而每一次这句话都能成功地安抚他，让他的心情好一点儿。
可是现在，这句话却仿佛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陆非凡来之前已经去了一趟范云舒的病房，都在VIp病房，都在同一个楼层，很近。
范云舒垂着泪对他说道，“非凡啊，我是真的……我没法过去，我看不了……我看不了小凡那么难过的样子，看不了若愚那么虚弱的样子。”
“你不知道昨晚小凡哭成什么样子，他长这么大我都没见过他那样流眼泪，就好像天都塌了一样。”
“若愚现在还不记得他了，这是要了小凡的命啊……你过去劝劝他吧，劝劝你弟弟吧，你就只这么一个弟弟啊……”
只是当陆非凡真正站到了陆倾凡的面前，站到了他的身边。
他才知道范云舒所说的“看不了”这三个字的真正含义，的确是看不了，他觉得自己也快看不了了，这两口子现在的样子，真是太让人心疼了。
这一次的事件，几乎快要毁了他们。
倾凡的眼睛里头全是血丝，嗓子很是沙哑，眼眶已经有些凹了下去，眼睛下边是一圈青色的阴影。
他太疲惫，压力太重。陆非凡知道。
陆非凡想要劝他去休息，“小凡，你也休息一会儿，这旁边就是陪床，你应该睡一会儿，你再这样下去，会垮的。”
心理上的压力，和身体的疲惫，这样双重重压之下，再强悍的人，都会垮。
而陆倾凡继续这个样子下去，只是迟早的问题。
陆倾凡只是摇了摇头，“我没关系。”
他回答得很平静，叙事的口吻，因为他说的是一个事实，他没关系。
他现在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关系，只要守着她就好，比起自己那些疲惫，他更加没办法忍受的是，不守在她身边时心里会蔓延出来的那种如同溺水一样的恐慌感。
“你要是垮了，谁来照顾若愚呢？”
陆非凡想用这个来说动陆倾凡，只是陆倾凡眉头轻轻皱了一下，看着哥哥，“哥，我睡不着。我没办法睡得着，我现在一闭上眼睛就像整个人沉在水里一样窒息。你别劝我了，就让我这么待着吧。守着她，比睡觉让我好受。”
陆非凡知道自己劝不动他，倾凡一旦坚定什么事情，那就是雷打不动，怎么劝都没有用的。
“我到时候让人送点吃的过来给你，你从昨天到今天不吃不喝不睡的……要真垮了，若愚要怎么办？”陆非凡还是不忍。
但是这个提议，陆倾凡没有拒绝，他点了点头，自己吃不吃是没关系的。
他甚至连水都喝得少，不用经常去上厕所，但是若愚手术完了禁食之后需要补充营养。
所以他还小声嘱咐了一句，“嗯，送些清淡营养的来吧，她要禁食两天左右，之后需要补充营养。”
陆非凡点了点头，他没说话，陆倾凡也不说话，陆非凡又在这儿静静地陪了一会儿弟弟。
才说道，“我去妈那边看看，回头我派个助理过来这边，你有什么需要就和他说。”
季若愚醒来的时候，睁眼就看到陆倾凡，依旧和先前那样，就坐在自己的床边。
就仿佛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只是他看上去更加憔悴，憔悴得让季若愚都不忍心看他了。
看到季若愚睁开眼睛，他的眉目之间就露出温柔的笑意来。
“醒了？渴吗？”
季若愚乖乖地点了点头，的确渴，喉咙里头火烧火燎的如同点了火一样。
陆倾凡很快就端了插了吸管的温水杯子过来。
她喝得很慢，但是也将这么半杯水喝了个干净。
“我睡了多久了？”她小声问了一句。
“没多久，还困的话可以继续睡一会儿，我就在这儿守着你。”
陆倾凡的声音沙哑，季若愚看着他干裂的嘴唇，他难道这么长时间连水都没好好喝上一口么？
“你也休息一会儿吧。”季若愚终是不忍，看着他憔悴的脸。
“你看上去好累，你也睡一会儿吧，我不会有事的。”
陆倾凡仿佛是怔忪了一下，听着季若愚这话，他不知道她究竟是记得自己还是不记得自己。
但是听上去，她话语间的担忧，是那么真实。
他的表情停顿了片刻，唇角依然是温柔的笑意，“我不困，不用担心。”
季若愚嘴唇轻轻抿了一下，眉头已经皱了起来，“那你……喝点水好吗？”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的手是怎么抬起来的，但是手却是已经抬了起来，触上他的嘴唇。
“你嘴唇都干裂了，喝点水好吗？”
看着季若愚的眼神和她轻轻皱起的眉毛，陆倾凡似乎一瞬间有些明白了什么，他点了点头。
“好。”
季若愚看到他喝水时上下滚动的喉结，轻轻抿起了唇，自己终是不忍，光看着他憔悴的样子，自己就已经不忍……
陆倾凡重新走回床边来的时候。
季若愚轻声说道，“你睡一会儿吧？哪怕趴一会儿都好，我已经没事儿了，我就在这里，我不会死的。你就在床边趴一会儿，好吗？”
好吗？听到她这样询问着自己，陆倾凡只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拒绝无法摇头。
他只是温柔地微微笑着，抬手摸她的脸，然后点头，“好。”
陆倾凡终于是睡着了，季若愚感觉到他的手轻轻地握着自己的手，温热的温度，让她有些安心。
而握着她的手，也让他安心。
季若愚觉得自己很没用，终是心疼他，不管究竟经历了多少，究竟有多痛。
心疼他的感觉，竟没被自己的疼痛所掩盖，依旧那么清晰。
这让她觉得有些懊恼。
哪怕经历了这些，痛得让她喘不过气来，痛得让她甚至想要放弃，痛得让她觉得活着好累。
但是心里头依旧是有一个念头，不停地在提醒着自己。
尽管是这样，自己依旧想和这个男人一起走，一直从天光乍现，走到暮雪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