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码黑的衣裳,借着夜色的掩护,一前一后,相隔着十来步的距离轻手轻脚的直奔头等舱。
前边的黑衣人手中拿着一个酒瓶似的物件,腰里别着一把枪,他神情严肃,动作机敏,紧紧贴着舱壁慢慢潜行,那样子就像个黑暗中捕食的猎豹。
后面的黑衣人个子矮一些,他微微弓着腰,眼睛盯着前边的人影,右手拎着一把上膛的手枪。
这俩人,显然是同伙,后边的人既是协助,也是接应。
顶层一片寂静,唯有一盏顶灯依然亮着,照出来一片不大的区域。
黑衣人很谨慎,他慢慢伸出头,先是观望了一会,确认没有危险之后,他才俯下身子,蹑手蹑脚地慢慢上了台阶。
后边的黑衣人依然跟在不远处,手中的枪对空举着,一种随时就能击发的姿势。
俩黑衣人都知道,此刻的他们无异于戳老虎脑门子。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人是谁,但是他俩毫不怀疑,除了他们组长住了一间头等舱之外,余下的头等舱都被同一伙人住满了。这伙人什么来历不知道,但是,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这年轻的主人显然非比寻常,远非一般的达官贵人所能比拟,这从对方的护卫人员可以判断出大概。
十几人的护卫,一看全是行伍出身,哪怕全是便衣,也可以看出他们的非同寻常,这派头,这实力,一省之长也无法与其抗衡。
这也是黑衣人选中他的原因。
黑衣人不怕事情闹大,越闹大越好,他要的就是这效果。
黑衣人四下里看了看,又回头看了一眼,直到同伙给了他一个安全的手势,他才绕开十几步,翻过栏杆,顺着船舷遮出来的阴影向舱房靠近。
之所以绕开十几步,当然是不想直面那盏顶灯。
事做了,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逃掉,这是他的美好想法。
若是被这伙人抓住,他知道,必死无疑,因为,此刻的他就像个杀手,或者刺客,哪怕他空着手靠近,就凭这身黑衣,对方的护卫把他当场射杀,也不会有人说出什么,尤其在这茫茫的大海上,别说杀一个人,杀十个,一百个,随便往海里一扔,也不会有人发现。
离最近的舱房足有五步远,黑衣人停住了,他再次打量了一下,然后从兜里掏出火柴,窝着身子挡着火,擦亮了火柴,然后引燃了手中的瓶子。
虽说是简易的燃烧瓶,但是,足够把事情闹大,杀人放火,自古以来就是恶行,作为这伙人严密保护的对象,那人要是知道有人对他图谋不轨,肯定会有所动作,甚至下令把放火的人全部给灭掉。
黑衣人想得很美好,他觉得栽赃陷害作为一个受过特别训练的警察,那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再简单不过。
问题是他忽略了这伙人的警惕性,高估了自己。
看到瓶子真正燃烧起来,黑衣人嘴角一咧,露出一个阴谋得逞的笑容,然后他把瓶子一抛,瓶子借着力道往舱房门口滚去。
黑衣人没奢望这简易的燃烧瓶能烧死人,但是,吓一吓人足够,这就是他的目的,他就是要告诉对方,有人要暗杀你。
随着瓶子滚动发出声音的同时,一声暴喝响起。
“谁?干啥?”
黑衣人看到,门开了,一个人豹子一样窜了出来。
蹿出来的这人显然没睡,不光着装整齐,而且似乎严阵以待,因为他窜出来的同时,手中的枪已经平举着,随即处于击发的状态。
睡着的人不是这样。
黑衣人惊出一身冷汗,得亏多了一个心眼,没有靠近舱房,否则,能不能全身而退还两说着呢。
“谁,出来。”
窜出来的护卫大声喝着,随着他目光扫过去,那枪口也跟了过去,正是黑衣人藏身的所在。
黑衣人没言语,对着人影抬手就是一枪,然后,翻过栏杆就逃,快捷得就像一只捕食的豹子一般。
这么近的距离,黑衣人保证,肯定打中了那护卫。
死不死,黑衣人不管,就是来闹事的,只要打中人就行。
中了一枪的护卫捂着肚子靠在了舱壁上,手中的枪对着黑衣人的方向就是当当的三枪。
其实,护卫暴喝的时候已经惊动了同伙,随着几声枪响,中枪的护卫的同伙也都被惊醒了。
倒下之前,那个护卫捂着肚子,费力地把燃着的酒瓶给踢了出去。
随着枪声响起又落下,屋里冲出来三个人,身手敏捷的不得了。三个人显然训练有素,他们立即呈保护阵型,把舱门护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要想冲进舱室,势必踏着他们的尸体才行。
“什么情况?”
最后冲出来的人问道,显然是个头。
然后不待众人回答,他猛跨几步,一脚踢飞了还在燃烧的瓶子。
显然,也是个高手。
那瓶子燃着火,就像一个火球高高飞起,又划出一个闪亮的弧线,飞出来甲板,落向深不可测的大海。
“有人偷袭。”
没看到开枪的人,三个护卫却看到了倒下去的同伴,当即两人持枪护住,同时机警地观察着四周,一人俯下身子查看伤者的伤势。
被打伤的护卫并没有打中要害,但是,那也受伤不轻,他捂着肚子的手鲜血不停地往外涌出,一只手血胡淋啦的,吓人的很。
“一个黑衣人,往那逃了。”
受伤的护卫艰难地说道,伸出左手指了一下,又颓然垂下了,好像这一下耗尽了他的气力。
也多亏受过训练,若是寻常人,只怕早已昏迷过去了。
“他妈了个巴子,胆子不小。”
头目咬着牙骂道,最气人的是人没看到,却伤了一个手下,这显然已经惊动少帅了,这么大的动静,这么响的枪声,再不醒,那还是少帅么。
除非是猪。
少帅怎么可能是猪呢。
“赶紧把人抬进去救治,你们俩人,去查查,看什么人敢这么大胆,行刺少帅,我灭他全家。”
俩护卫得了头头的命令,提着枪顺着黑衣人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虽然都知道,这个时候只怕杀手早已逃之夭夭,但是,头头发话了,他们得听,同时他们也纳闷的很,这船上,谁这么大胆,竟然敢行刺少帅。
少帅的房间外,龚宝田眯着眼坐着,随着门开,他双目陡地睁开,一抹寒芒一闪而过。
无论杀手是不是针对少帅,但是,这行为足以说明,杀手奔着少帅来的,作为负责少帅安保的总管,别说响枪了,但凡声音大一点都是他不允许的,动了枪,伤了他的人,对方必须死,这是他的底线,当然,也是老帅的底线。
“什么人知道不?”
带头的满脸惭愧的摇摇头,他冲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人影了,只有己方一人受伤。
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次发生,这让作为今晚值班的护卫头头很惭愧,也很害怕,老帅虽说胡子出身,但赏罚分明,如今,人没逮住,还伤了一个,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我派人去追了,追到追不到不敢说,黑灯瞎火的。”
龚宝田皱了一下眉头,思忖了一下说道:“有人故意把水搅浑啊。”
“——”
同为少帅的护卫,龚宝田的权势最大,他只负责少帅的安全,其他的一概不问,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这个护卫的头领,势必要弄清楚对手的目的,毕竟,有关少帅的安全可是事关重大,不客气地说,很有可能改变历史。
看手下不明白自己的意思,龚宝田也懒得解释,有些事说了他也不懂。
“你们严密排查一下,别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计,看他们有没有同伙,有的话干什么就干什么,务必保证少帅的安全,这里有我坐镇,不要慌。”
“是!”
龚宝田走出舱房,看着满天繁星的天空,心里头却在想,谁这么胆大,敢行刺少帅,而且在客轮即将到达上海的时候。
作为曾经在皇宫当过差的老江湖,龚宝田想得很远,看得也很透,对方敢在老虎身上拔毛,显然目的不一般,杀手不会傻到看不出少帅的安保力量,清楚少帅的安全力量,还敢戳老虎腚门子,这说明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少帅,而是另有目的,至于什么目的,无外乎借机制造混乱,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哼,想在我手下搞事,没那么轻松。”
龚宝田自信地冷笑了一声,看向黑暗处的眼神寒芒一闪。
放火开枪的黑衣人正是蟑螂。
紧随其后的当然是他的同伙地鼠。
得手后的蟑螂不敢停留,虽说对自己的身手足够自信,可对方护卫人员的实力他可不敢小觑,尤其对方十几个武装人员,清一色的全是二十响的盒子炮,瞬间都能把他打成筛子。
更何况,他的目标不是刺杀少帅,而是制造混乱,栽赃嫁祸。
蟑螂没有直接偷偷溜回自己的二等舱,而是大摇大摆地从一等舱的甲板上穿行而过,既然栽赃嫁祸,那就得栽得准,嫁得像。他就是要告诉众人,杀手就是一等舱的人,至于是谁,你们自己查去吧。
这深沉暗夜,蟑螂不相信会遇到人。遇到人他也不怕,行动之前,地鼠已经帮他易了容,除非当场验证,一般人还真的认不出他来。
蟑螂在前,地鼠在后,他俩一边逃,一边换了衣裳,换掉的衣裳随手扔进了大海。
这也是作为顶尖特工具备的素质,杀人不留痕,作案不留迹。
蟑螂把手枪也扔进了大海。
只要没被当场抓住,他有十足的理由不承认,上课的时候,怎么应付警察的盘查,乃至酷刑,他都是门门优秀,以致高鼻梁的德国教官不得不承认,这个东方来的小个子实在不可小觑。
当然,他的个头并不矮,相比一般中国人,甚至还要高一些,不过,在个头普遍高于国人的德国佬面前,他真的就是个小个子。
听到枪声的时候,小安一下子坐了起来,虽然那枪声很远,但是,他听得清清楚楚,确定就是枪声。
再看一边的大马,则睡得正香,根本没听到。
那枪声其实很微弱,一般人听不到也正常,可小安知道,定是暗藏的敌人不甘心失败闹出的幺蛾子,无非是浑水摸鱼,趁乱下手。
不过,枪声很远,根本不像是一等舱的楼层,更像是更高一层的头等舱所在。
小安叫醒大马。
醒来的大马第一时间就去摸枪,这也是当兵之后养成的习惯,更是战友拿命换来的宝贵经验。
一枪在手,天下我有。
自己的命自己掌握。
“马哥,你醒着点,我出去看看。”
小安说着,把枪掖到了腰间。既然动枪了,有枪比没枪强。
骰子再快,也快不过子弹,而且,距离也不如子弹射的远,任务在身,小安要的就是自保。
自己安全了才能保护别人。
走廊上,小安跟一个人擦肩而过。
都过去了,小安突然停住了,因为他闻道一股淡淡的煤油味。
小安回头,那人已经没影了。
这人衣着普通,像个起夜的,非但一点慌张都没有,那神情似乎还很慵懒,根本不像个杀手。
也因为这人没有杀气,小安才没当回事。
可是,随着那股两人相错带起的风,若不是嗅觉异常灵敏的小安,一般人还真的闻不出来那味道。
小安想起前夜,那个纵火犯。
这人出现在一等舱的楼层,可小安从没有印象见过此人,那么,有两个可能。
一是这人不是这楼层的,故意从这里经过,显然有目的。
二是这个时候到一等舱的楼层来,睡迷了,走错路了,这对于一个大人来说,似乎不太可能。
综合各种分析,这人定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很可能,方才的枪声跟这人有关。
小安快步追去,走廊尽头,空荡荡一片。
稍微一思忖,小安直奔二等舱的楼层。
那人再快,也不能凭空消失不是。
小安刚要下楼,背后一声小安,有人叫住了他。